若是从前,他或许会有一说一,不做半点隐瞒,因为那时的宫紫商还是宫子羽的好姐姐。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敢再度量宫紫商的心思了。
金繁揣着这样的想法,听着宫紫商那假情假意的问话,眼中却无法抑制地掀起波澜,闪过丝丝怨怪。
他实在是不明白,宫紫商是如何堂而皇之地说出这些话的。宫子羽会落得如今的下场,难道不是拜她们姐妹所赐吗?
又何必惺惺作态,在这里故作好人?
宫紫商却好似未觉一般,仍是面色如常地应着声,还不忘摆着姐姐的架子,温声嘱咐金繁:“原来是这样,那便劳烦你多看顾子羽几分了。”
她与金繁闲话几许,看上去聊的时间不短,可兜兜转转总是在说宫子羽,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什么不该提的事情,更没有与金繁牵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待到说得差不多了,宫紫商便又笑吟吟地同金繁告了别,只说自己还有事要忙,也不耽误他的时间了,“子羽弟弟那样……他身边终究是离不得你,你还是早些回去陪他吧。”
随后,便决绝地扬长而去,将金繁和那只曾经满载了少女心事的樟木箱子一并弃置在原地。
扪心自问,宫紫商当然是喜欢金繁的,他是她的情窦初开,也曾是她的心之所向。
只是,宫紫商在意的人与事太多了,而她对金繁的那点喜欢还不足以掩盖过万难,抵过所有。
宫紫商不傻,她知道她们姐妹是踩着宫子羽一路上位的。
虽说宫子羽看上去并不在意那些浮华权势,满心满眼都只装得下云为衫。
可,他真能不在意么?
要知道财富迷人眼,权势动人心,芸芸众生尽皆如此,同为红尘俗人,宫紫商不觉得宫子羽会是那个例外。
更何况,他是先得到再失去,经历过体验过,自然更添几分意难平。
就算不提这些,单只论一个云为衫,那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要知道,逼死云为衫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妹妹!
所以,无论于公还是于私,宫紫商很清楚,她们姐妹与宫子羽结下的都是生死大仇,永世难消。
即使退一万步来讲,宫子羽当真不在意这些恩怨情仇,可金繁呢?
他那么忠心宫子羽,看见宫子羽失魂落魄,郁郁寡欢,难道就不会感同身受,进而为了主子,愤怒地将矛头指向明商?
哪怕这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宫紫商也不敢赌。
她不会将金繁留在自己身边,不会让他借着她的偏爱,成为她们姐妹的心腹大患,更不会让他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机会去伤害她的妹妹。
情爱次于权势,更抵不过她妹妹。
所以,就这样吧,她与他,终究是无缘也无分。
……
见过了故人,宫紫商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却多少生出几分难以消解的疲累来。
她拖着重重的身体,踩着飘忽的步子,回了商宫,正想回自己房里歇息一二,缓一缓精神。
可是一开门,却又看见一个黑衣青年在她的桌前忙忙碌碌。
宫紫商不自觉地扬了扬眉,只觉自己好似松快了许多,于是快步走过去,好奇地戳了戳他,问道:“你这又是在捣鼓什么呢?”
明明已是一宫长老之尊了,可小黑看上去却还是那样纯稚,自带一身少年意气。
——一如他们初见的那一日。
他高兴地转过身来,看见宫紫商,更是欢快地拊了拊掌,叫道:“你回来啦!”
说罢,又颇有几分洋洋得意,指着桌上那一堆零零散散的金属物件便道:“这是我最近研究出来的新玩意儿,可有趣了,你等我组装好了,演示给你看!”
他未尝没有发觉宫紫商一开始的苦闷与沉重,也不是不想劝她,但见宫紫商颇有几分粉饰太平的想法,便也识趣地不揭穿她,而是开始献宝,一意哄她开心。
宫紫商定定地看着他,见他眸子亮亮的,满心欢喜地望着自己,他的视线也从未有过哪怕一瞬的偏移,不知怎的,忽而觉得释然,她当即绽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高声允诺道,“好啊!”
“不过,”她摩拳擦掌,又说,“你指点指点我,我也来帮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