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摩擦声细微却持续,像是某种拥有无数节肢的巨物,正用坚硬的外壳刮擦着舰船内部的通道壁,由远及近,在死寂的真空环境中,通过固体结构传导而来,敲击着两人的听觉传感器,更敲击在他们的心头。
“清扫者……”艾莉森脸色一变,立刻拉起卢卡斯,“能动吗?”
卢卡斯强行压下脑海中依旧翻腾的庞杂信息碎片和身体的虚弱感,点了点头。刚刚的冲击虽然凶险,却也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他体内几种力量的初步融合,尤其是右臂,此刻虽然能量近乎枯竭,却有一种奇异的“完整”和“通透”感,仿佛打破了某种桎梏。他挣脱艾莉森的搀扶,示意自己可以行动。
“走!”
两人毫不犹豫,沿着来路向对接通道疾驰。失重环境下,他们利用舱壁借力,速度极快。身后,那令人不安的刮擦声似乎加快了频率,并且变得更加清晰,中间还夹杂着某种细微的、如同金属碎裂的“咔嚓”声。
“它在吞噬舰船的结构!”艾莉森回头瞥了一眼幽深的通道,只看到黑暗涌动,似乎有某种难以名状的东西正在快速蔓延。
“逐星者”号近在眼前。艾莉森率先冲入对接通道,扑向控制面板,快速输入紧急脱离指令。卢卡斯紧随其后,在进入星舟气密门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远航者”号舰桥的方向。
就在那一瞥之间,他借助星舟舱门透出的微光,看到主通道的尽头,黑暗如同活物般翻滚,其中隐约有无数细小的、反射着幽光的“肢体”在蠕动,所过之处,舱壁的金属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消融、消失,不是融化,而是更彻底的“被抹除”,连残渣都未留下。一种冰冷、纯粹为了“清理”而存在的意志,即便相隔甚远,也让他右臂内那缕源于终末之裔的“归零”法则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以及……本能的排斥。
“砰!”气密门重重关闭,将那股令人窒息的威胁感隔绝在外。
“坐稳!紧急脱离!”艾莉森大喊着,冲回驾驶位,猛推操纵杆。
“逐星者”号尾部推进器喷出短暂的蓝焰,强行与“远航者”号脱离。几乎在星舟脱离的同一时间,他们看到,那巨大的对接接口连同周围大片的舰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啃噬,迅速塌陷、消失,露出后面疯狂蠕动的、由无数细小“清扫者”个体组成的黑暗洪流。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能够随意变化、吞噬物质的“活体阴影”,散发着对一切存在物的极致恶意。
星舟加速远离。透过舷窗,卢卡斯和艾莉森看到,庞大的“远航者”号如同被投入强酸中的糖块,从内部开始迅速瓦解、消失。那过程快得惊人,不过短短几分钟,那艘承载了一个文明最后希望的星舰,便彻底湮灭,连一点尘埃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片空间残留的、细微的空间褶皱,证明着那里刚刚发生了一次彻底的“清理”。
星舟内一片死寂。能源警报微弱地闪烁着,提醒他们现实的窘迫。但他们此刻的心神,都被刚才那骇人的一幕以及卢卡斯获得的信息所占据。
“它们……就是那样‘清扫’失败样本的……”艾莉森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那种抹除存在的方式,比单纯的毁灭更加令人心底发寒。
卢卡斯沉默地点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臂。琉璃材质下的暗红纹路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与“观测点”晶体的强制链接,虽然凶险,却像一柄重锤,粗暴地将他体内几种格格不入的力量砸得更加贴近,尤其是“归零”法则,似乎因为接触了同属“清理”范畴的“清扫者”气息,而变得更加驯服,更深地融入了他的力量体系。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对那缕熵能的掌控,也精进了一分。
福祸相依,莫过于此。
“导航系统有结果了吗?”卢卡斯问道,将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当务之急,是摆脱这片坟场,找到安全的落脚点。
艾莉森快速操作着控制台,脸色却不太好看:“有一个……不知道算好还是坏的消息。刚才的信息冲击,还有我们紧急脱离时的能量波动,似乎……干扰了这片脆弱空间的结构。”
她将星图投射到主屏幕上。代表他们的光点,位于一片标注为“高度混乱,规则崩坏”的红色区域边缘。而在红色区域的深处,一个原本微弱、几乎被忽略的信号,此刻却变得清晰起来。
“看这个信号特征……非常古老,能量等级不高,但……极其稳定。稳定得不可思议,与整个坟场混乱的背景格格不入。”艾莉森放大信号源区域,“根据‘远航者’号日志里破译出的零星坐标参照,以及刚才涌入你意识的信息碎片……这个地方,在某个极其古老的星图记录中,似乎被称为……‘庇护所’?或者……‘初始之地’?”
卢卡斯凝视着那个信号点。在高维信息流的残留印象里,关于这个地方的片段极少,却都带着一种奇特的“豁免”意味——仿佛连“清扫者”和那个高维观测者,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里。
是陷阱?还是这片绝望坟场中唯一的真正安全区?
右臂内,几种力量对此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微弱的指向性,尤其是观察者核心的“平衡”之力,对那个“稳定”的信号源,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金属刮擦的幻听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能源指针不断下降,警告着他们无法在此久留。
卢卡斯抬起头,看向艾莉森,做出了决定:“我们没有太多选择。调整航向,去这个‘庇护所’。如果这片坟场真是一个实验场,那里或许是唯一的‘控制组’。”
星舟再次转向,拖着残躯与所剩无几的能源,向着那片连“清扫者”都可能不愿靠近的、诡异的“稳定”区域,小心翼翼驶去。
坟场的星光在他们身后扭曲,如同无数只冷漠的眼睛。而前方,是更深沉的、未知的黑暗。但这一次,卢卡斯的眼中,除了警惕,还多了一丝探寻根源的决然
“逐星者”号如同在雷区中蹒跚前行的伤者,每一次微小的航向调整都需艾莉森全神贯注。遗忘坟场的空间结构如同破碎的玻璃,看似平静的区域可能下一秒就塌陷成引力漩涡,或是撕开一道通往未知维度的裂口。时砂之瞳被催发到极致,艾莉森的瞳孔中流淌着细碎的金色沙砾,预判着前方最细微的空间涟漪。
卢卡斯则抓紧每分每秒,进一步熟悉体内蜕变的力量。琉璃右臂不再是负担,反而成了一个精密的能量协调中枢。观察者核心的平衡之力如同基座,生命火种与无序之火在其中交织,构成动态的生机与毁灭循环,而那缕被“归零”意志约束的熵能,则像是一把悬于顶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既是终极的威胁,也成了平衡体系中最为强大的威慑与“重置”手段。终末之裔的冰冷法则,奇异地成为了调和狂暴熵能与自身力量的钥匙。
他尝试着将一丝意识延伸出去,触碰坟场中那些混乱的规则碎片。与之前被动承受“观测点”信息冲击不同,这一次,他主动引导着右臂内的“归零”意志,如同使用一把薄如蝉翼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剥离”那些附着在感知上的、充满恶意的混乱低语和扭曲景象,只保留最本源的规则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