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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痴情帝宠关我什么事19(1 / 2)

蜀中行在的偏殿内,檀香袅袅,试图驱散空气中弥漫的沉闷与不安。

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的阳光,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案几上投下斑驳光影,一如圣人心中难辨的明暗。

玄宗手持那份从中书省递来的密奏,指尖轻轻摩挲着奏折边缘,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全歼叛军崔乾佑那几个朱笔大字上,浑浊的眼眸中渐渐泛起了亮色。

失地的坏消息接连不断,灵宝之败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心头,天子西狩的狼狈更是让这位曾经开创盛世的帝王寝食难安。

可此刻,奏折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力量,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

阴霾虽去,但阴影还在。

前太子瑛之遗孤,这几个字,像是一把巨斧,狠狠劈开了那些被刻意隐藏的不堪往事。

当年东宫之变的血雨腥风仿佛又在眼前浮现,太子被废时的悲愤嘶吼,宫人传递的流言蜚语,朝臣若有若无的挑拨,那些他曾竭力想抹去的记忆,此刻全被长安这个名字勾了出来。

嗣谦,这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名字,此刻被玄宗在心中默念了数遍。

一阵尖锐的刺痛袭上他的心头。

那是他亲自下诏处死的儿子,是这个王朝曾经的太子,也是他盛世年华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如今,这道伤疤不仅未曾湮灭,反而以另一种方式,带着赫赫军功又强势地回到了他的视野。

忌惮,如同藤蔓悄然滋生。

玄宗指尖的力道陡然加重,密奏的边角被捏得皱起。

潼关无事都城依旧在的欣喜褪去后,一丝难以言说的忌惮在他的心头疯长。

长安,前太子的遗孤,自幼长于塞外之地,从未接受过正统教育,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识谋略,能以潼关之力全歼数万叛军,这份能力纵是朝中老将也未必及得。

随密折一起送来的,还有潼关的奏折,洋洋洒洒数万字,不仅详述了潼关之战的始末,更着重提及了战略部署,从阵前斩将,乘胜追击,到战后处置降卒,修补城墙,桩桩件件都条理分明。

再加上那一路张贴的战报上,也将此战胜果写得明明白白,斩杀三万俘虏一万,解潼关之困,护半壁江山。

因此中书令在密折末尾,更是直言“有大将之风,若论功行赏,当以重典,以慰将士,以安民心。”

玄宗的手指攥紧了又松开,眼中的情绪明明灭灭,晦涩难辨。

高力士安静侍立一旁,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突然间,玄宗开口问道:“你说,朕这个孙女,会怨恨朕么?”

不等对方回话,玄宗就继续道:“如今她声名鹊起,得潼关军民拥戴,手中握着数万的大军,这样一个身负父冤的后辈,若有朝一日念及旧怨,或是被有心之人利用,焉知不会成为新的祸患?”

“能从尸山血海里挣得如此军功,其心性,其能力,岂是寻常之人可比?”

“现在的她,都敢为灵宝的十万残魂张目,要求朝廷给个公道,那日后呢?”

本该是天潢贵胄,安稳在都城过着金堆玉砌的生活,却流落到边塞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长大,就算她指天发誓说心中没有对圣人,没有对朝廷一丝的怨恨,也是无人敢信。

一旁的高力士看着玄宗的神态,想着当下风雨飘摇的局势,小心翼翼地劝道:“圣人,潼关乃咽喉要地,守住此城,便是稳住了后路,如今朝野上下都在盼着您的恩赏,若是处置得当,也能让前线将士更安心啊!”

内侍的话如同一阵寒风,让玄宗猝然回神。

他的指尖划过并祭灵宝十万将士英魂那行小字,眼底泛起红意。

他知道自己老了,纵然蒙蔽双耳,也能知道灵宝之败后,满朝文武是如何指责的,十万将士战死是他的痛,他又何尝不想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只是此前局势混乱,连自身安危都难顾,如今长安替他守住了潼关,还替灵宝的将士报了仇,那这份功绩,他就不能不认。

“传朕旨意。”玄宗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潼关大捷,实乃社稷之幸,足慰灵宝十万将士在天之灵!守将李长安智勇双全,忠烈可嘉,乃天佑大唐!”

“封李氏长安为潼关节度使,加镇国大将军衔,赏黄金千两彩缎百匹。”

“至于潼关众将,”他略一沉吟,心思电转。

要厚赏其部属,既可示恩,亦可分长安之权,使其不能专美于前,更可让将士知恩出自上。

“王猛骁勇,阵前斩旗,擢升为潼关兵马使,授云麾将军。”

“李正忠勇果决,加为潼关防御副使,授忠武将军。”

“韩尚德,老成持重,追念其侍奉老帅之功,加为潼关行军司马,抚慰其心。”

“张彪筹粮有功,何存志参赞军机,各进两级,厚赐金帛。”

“追赠老元帅为太傅,着兵部拨款抚恤灵宝阵亡将士,以示朝廷抚恤之意。”

玄宗一口气将长安麾下主要将领尽数封赏,务求人人感念皇恩。

一连串的旨意,不仅是赏功,更是布局。

最后,他加重了语气,“另从蜀中府库拨付钱三十万贯,绢五万匹,牛羊千头,即刻送往潼关,犒劳三军!”

“朕要让天下人都看到,凡为大唐浴血奋战者,朕绝不吝啬!”

这些封赏,既是实实在在的激励,也是做给各地节度使看的。

高力士躬身记录,心中明了,圣人这是要用泼天的富贵和荣耀,将潼关一系人马牢牢绑在皇权的战车上,同时也在其内部埋下微妙的制衡。

安排完这些,玄宗又仿佛不经意般补充道:“将此次对潼关的封赏明发天下,传谕仍在抵抗叛军的各镇节度使,如郭汾阳张巡等人,告知朕心甚慰。”

“告诉他们,朕虽暂居蜀中,然心系社稷,凡忠勇为国,力战有功者,朕皆看在眼中,他日彻底消灭叛军,定当论功行赏,绝不辜负!”

旨意拟毕,用印,随着快马飞驰出蜀中,奔向各方。

玄宗看着院中凋落的梨树,长长舒了一口气,又缓缓靠回椅背。

他要借此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是西狩蜀中,但他仍是这大唐的天子,依然掌握着封赏与名器的大权。

山河纵有飘摇之象,但只要这权柄仍在手中,皇权便依旧稳固,人心便能有所依归。

当夜,玄宗听着窗外穿林而过的风声入睡,多日来萦绕心头的凄惶与挫败,似乎真的被战报与随之而来的布局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丝久违的关乎山河重整的朦胧希冀。

然而夜半时分,他却猛地从梦中惊醒。

帐幔低垂,寝殿内一片死寂。

白日里被忽视的,或者说被权谋算计所带过的一个问题,如同蛰伏的毒蛇,在心神松懈的刹那骤然窜出,狠狠咬在他的心尖,让人瞬间后背生寒,睡意全无。

玄宗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一丝冷汗自额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