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身为武将,这类军务之事自然由他回答:“回皇上的话,肃亲王约莫还有半月光景便会回城。”
皇太极知晓了答案,便让他们退下,这回宫殿之内再无其他身影进来。
此刻盛京皇朝之内,有皇太极麾下的正黄旗,还有礼亲王代善的两大红旗重兵把守,同时也早已下令让其他八旗子弟分散开来,绝不可在盛京皇城之内继续停留。
这般布置之下,盛京皇城的局势大体上已稳了下去,哪怕多尔衮暗中联络、拉拢旁人,一时间也没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那个老不死的,倒是一时半会死不了了。”
睿亲王多尔衮的府上,夜深露重之时,远远望去,天边一抹明月洒下道道银辉,院落之内树影婆娑。
多铎咧着嘴角冷声一笑,目中尽是淡漠,在他面前的正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睿亲王多尔衮。
“皇上没那么容易去。他终究是有龙气护佑、上天庇佑的。”
多尔衮幽幽说道。
这回,多铎有些急了。
他和多尔衮一母同胞,巴不得第一时间将多尔衮推上高位。
如今的八旗之中,除了礼亲王代善稳坐钓鱼台,其他八旗贝勒都必须选好队伍,甚至这未来执掌生杀大权的皇上,最好也出自他们这一脉。
如此一来,他们的地位和手中执掌的权力自然能大幅度提高。
这可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豪格,快要回来了。”
多铎立刻开口反驳,语气带着急色,“此次他在义州城一战,虽未胜却也未败,可我们这一方势力却是大损。哪怕重建正白旗,恐怕没一年半载也绝对做不到。”
“镶蓝旗那边不也折损大半吗?如今更是我大清的耻辱。”
多尔衮试图用辽东那一场大战的惨状,来安慰弟弟急躁的心思。
可多铎却完全听不进去。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脸上尽是狠辣之意:“要不然,在路上就解决了他豪格。”
“试上一试,总是没错的。”
多尔衮听后,这一次没有再拒绝,半晌过后更是直接同意了此事。
反正这事做与不做。
他们这一派跟豪格早已是不死不休,双方之中只能活一个。
虽说这种做法成功率本就不大,可万一成了,那对他们而言便是天大的好事。
除了豪格之外,其他贝勒在多尔衮眼中不过是酒囊饭袋,完全不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同一片天空之下,浓浓的夜色笼罩着整个大清皇宫,只是到了夜晚,殿内的地龙烧得旺盛,暖意虽浓,却并不能让皇太极的身子好转一丝丝。
皇太极辗转反侧,浑身发热燥得全然睡不着,虚弱地喊道:“来人,扶朕起来走走。”
他一开口,身边候着的太监立即上前。
一旁打盹的太医惊醒,见皇太极要出殿,连忙上前阻拦:“皇上万万不可。万一再着了风寒,这病情可就更严重了。”
知道面前的太医是好心,皇太极并未责怪,看着他的目光甚至比看那些朝臣还要柔和。
毕竟如今眼前的太医,才是吊着他皇太极一条命的杏林圣手,而那些朝臣、以往的兄弟,说到底都离不开利益算计。
“朕就出去走走,多穿些衣服盖住身子,不会有事的。再说,这不还有太医你吗?”
皇太极摆出平易近人的笑容。
太医听了,内心暖流涌动,深受感动,松口道:“出去走走或许也对皇上的病情有所帮助,但决不可去开阔之处,只能在殿外石道边走上一走即可,而且也不能待到后半夜。”
太医不断说着注意事项。
皇太极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啰嗦,把这些“救命的叮嘱”记得一字不漏,最后才在太医和太监的陪同下,离了这座富丽的大殿。
来到殿外,皇太极微微眯了眯眼,望着天边的明月,脸上难得放下了以往的雄心壮志与大清的宏图大志。
此时此刻的他,似乎就只是一个将死不久的普通孤寡老人,沧桑的面容带着一丝枯槁,双目中也不知何时爬满了疲惫。
“今夜的月儿可真美。。
他轻轻感慨,可下一句话却差点把身边陪同的人活活吓死,“可惜朕这个皇上,之后看不到了……朕或许真的要死了。”
一瞬间,身边的人跪倒了一片,一个个头抵着冰凉的石板地,满脸惶恐不敢起身。
提起死亡,没人不害怕,哪怕是皇太极,此刻平静的面庞下也藏着一丝丝不甘心。
他还有那么多事没做,还想再拼一回,再为大清、为满族闯出一片天地。
可天不遂人愿,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虽其乐无穷。
可斗争的过程终究曲折又痛苦。
“朕曾读大明史书许久,昔日也曾感慨,那大明有圣明之君、盛世光景,却因后续君主身子有恙、国力受损,最终成了一处废墟。”
“可万万没想到,日后在我大清,也会出现这种情景,说来倒也是可笑。”
皇太极诉说着对兴亡的感慨,“以史为鉴,后人见之而不哀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原来朕,也不过只是这历史中微不足道的一人罢了。”
身边的人满心惶恐,完全没心思听这些感慨,唯有一旁的太医沉默一阵后,轻声道:“皇上会好的。”
皇太极目中闪过一道精芒。
他没记错的话,面前这太医是汉人,对明史了解也就不算意外。
“或许吧。”
他缓缓说道,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另一边,多铎已然派人暗中出发。
而豪格正率领着正蓝旗数万兵马、蒙古衙门十万部众,再加上一些残余的汉人降兵,浩浩荡荡返回大清国土。
所过之地,豪格和麾下正蓝旗的将领们,都看到了大清治下的惨淡景象,可此刻没人有心思感慨,满脑子只有“尽快回到盛京参与朝堂权力争夺”。
唯有如此,才能为他们拼出一条生路。
在他们看来,人与人的悲欢从不相通,大清朝治下的百姓死了,又不是他们死了,实在无关紧要。
大军安营扎寨暂时休整时,浓密的黑夜已然袭来,今晚的夜格外暗,伸手不见五指。
营寨四处的火把离粮草辎重极远,粮草周围巡逻的八旗甲士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实,绝不可能让人冲到此处影响大军行进。
主营帐内,豪格手握腰刀,直到踏入大清国土,他一路提心吊胆的心思才逐渐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