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这辈子头一回见到真正的火车,黑黢黢的车头像头巨兽,喷出的白汽把站台笼罩得雾蒙蒙的。王念白死死攥着他的衣角,小脸煞白:"爹,它、它吃人吗?"
"吃!"旁边穿铁路制服的检票员故意吓唬孩子,"专吃乱跑的小娃!"
杜小荷赶紧把三个孩子用麻绳系在一起,绳头拴在自己腰上。王谦数出四十八块钱,从售票窗口换回五张硬纸板车票——上面印着"哈尔滨-大连硬座"的字样。
"上车喽——"
王念白第一个冲进车厢,又尖叫着跑回来:"娘!椅子会咬屁股!"
那是人造革坐垫的凉意。杜小荷笑着摸摸儿子的头,把行李塞到座位底下。王谦把装猎枪零件的包袱枕在脑后,突然发现对面坐着个戴眼镜的知青模样的人,正捧着《人民文学》看得入神。
"同志,"眼镜青年抬头笑了笑,"带孩子去大连?"
王谦点点头,下意识把包袱往里挪了挪。
汽笛突然拉响,王青山"哇"地哭起来。火车猛地一晃,杜小荷没站稳,整个人栽进王谦怀里。眼镜青年扶了扶歪斜的眼镜:"第一次坐火车?"
"嗯。"杜小荷红着脸整理衣襟,"山里人,没见过世面。"
"看!"王念白突然扒着车窗尖叫,"电线杆子往后跑!"
车厢里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眼镜青年从包里掏出个铝饭盒:"尝尝?三分钱的奶油冰棍。"
王谦刚要推辞,冰棍已经被王念白咬住。孩子眼睛瞪得溜圆:"甜!比蜂蜜还甜!"
列车员推着小车经过:"盒饭——三毛钱一份——"
杜小荷赶紧掏出煎饼分给孩子们。煎饼里卷着狍子肉干和咸菜丝,香味引得周围人直咽口水。
"换吗?"斜对角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举起饭盒,"红烧肉换一张煎饼。"
王谦还没开口,王念白已经蹿过去:"换!"
饭盒里躺着三块油亮的红烧肉。杜小荷小心地分成五份,王青山那份在嘴里含化了都舍不得咽。
夜里,车厢顶灯暗下来。王白鹿趴在王谦腿上睡着了,王念白还精神抖擞地盯着窗外闪过的灯火:"爹,那是啥?"
"工厂。"
"那个呢?"
"高压线塔。"
眼镜青年突然合上书:"小朋友,我教你唱首歌吧?"他轻声哼起《铁道游击队》,"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
王念白学得飞快,不一会儿整个车厢都跟着唱起来。杜小荷靠在王谦肩头,悄悄握住他的手:"当家的,真好啊。"
王谦望着窗外飞驰的夜色,突然发现玻璃上反射出妻子的笑脸——比新婚时还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