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临时衙署,烛火彻夜未熄。姜淮面前堆满了从盐运使司查抄的账册。
这些账目做得天衣无缝,若非有漕帮的真账对照,几乎看不出破绽。
“大人,”年轻御史捧着一本文书快步进来,“在张维之书房暗格里找到这个。”
这是一本私账,记录着三年来各方分赃的明细。姜淮越看心越惊,牵扯其中的,不止江南官员,竟还有数位京官,甚至...皇亲。
窗外曙光微露,亲随轻声提醒:“大人,该用早膳了。”
姜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赵德明招了吗?”
“还没有,咬定所有事都是张维之主使。”
“带他来。”
赵德明被押进来时,官袍皱褶,神色却意外平静。
“赵大人,”姜淮将私账推到他面前,“张维之已死,你觉得这上面记载的六十万两赃银,会随他一同消失吗?”
赵德明嘴角抽搐:“下官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不知?”姜淮起身,走到他面前,“那本官提醒你,去岁八月十五,你通过钱庄汇往京城的五万两;九月十二,存在你扬州别院地窖里的十万两;还有...”
赵德明额头渗出冷汗:“你...你怎么知道...”
“本官还知道,”姜淮俯身低语,“你在城西养着的外室,上月刚生下一个儿子。你赵家三代单传,总算有了香火。”
赵德明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惊恐:“祸不及妻儿!”
“那要看赵大人如何选择了。”姜淮直起身,“是把所有人都拖下水,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沉默良久,赵德明终于颓然倒地:“我...我招...”
供状写了整整十页。赵德明不仅交代了盐税贪腐的全部细节,还供出了一个关键人物,镇守太监冯远。
姜淮心下一沉。冯远是皇帝亲信,掌江南织造,竟也卷入此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冯公公到,”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蟒袍的中年太监已笑着走进来:“姜大人辛苦。杂家特来慰问。”
冯远目光扫过跪地的赵德明,笑容不变:“赵大人这是怎么了?”
赵德明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姜淮不动声色地将供状收起:“冯公公来得正好,本官正要去拜访。”
“哦?”冯远自顾自坐下,“可是为盐税的事?杂家也听说了,真是触目惊心啊。”他叹口气,“不过姜大人,江南局势复杂,有些事...不宜深究。”
“公公的意思是?”
“张维之已死,赵德明下狱,雷万钧伏法。首恶既除,何必牵连过广?”冯远轻轻放下茶盏,“况且,马上就要漕粮北运了,这个时候动荡太大,恐怕...京城那边会不满啊。”
赤裸裸的威胁。
姜淮微微一笑:“公公说得是。既然如此,本官就更要查个水落石出了。否则漕运再出纰漏,岂不更是罪过?”
冯远笑容僵住:“姜大人这是要一意孤行?”
“本官奉旨办案,只知依法而行,不懂什么叫一意孤行。”
冯远缓缓起身:“好,好。那杂家就预祝姜大人...马到成功。”他深深看了赵德明一眼,拂袖而去。
姜淮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他铺开奏折,奋笔疾书。这封奏章,将直接呈送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