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拉，汇报一下你们方向的冲击情况。”严冬左手抚着腿上的破洞丝袜，右手敲着由拆来还能用的木板拼成的桌子，面前摆着一部满是弹片划痕的电话。
这些东西还是严冬从自己那些被摧毁的机体里拆出来的......要不是机体打光了就剩下这个人，她大概率还是会冲上前线去，而不是像个窝囊废一样坐在这里打电话。
“我和丽瑟尔那边的情况很像......”克拉拉挨说了片刻：“也不能说一样吧，但是都没有遭到直接冲击，星辰联邦的那些人似乎都直接向着第二道防线的方向去了。”
这是很反常的事情，这里的守军已经弹尽粮绝，如果继续防守就能直接成建制的歼灭这里一息尚存的12万人之众，对红十月学联的士气与战斗力绝对是不小的打击。
而且这里地处要害，星辰联邦怎么可能突然就暂缓了空袭和突击，只留下围困的部队，而把大部分主力都调往第二道防线呢？这显然是顾此失彼的谜之微操。
但对于星辰联邦这样强大狡猾且果断的危险对手，她们对于这样的突变必须十分慎重。
随着高地残兵逐渐失去战斗力，继续死守这里的意义更多的就是阻击敌人，否则不如直接撤退。
但星辰联邦现在的动向让她不得不慎重考虑，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老练对手突然走了一步臭棋，这是她有意卖破绽还是真的犯了低级错误呢？
艾达梅忒的失联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这让严冬有些惴惴不安。
由自己把握通讯权还真是明智的决定，要是指挥官失联的事情让其他人知道了，情况大概会变得更糟，更难控制吧......
她抬起头，目光仿佛要穿过简陋的指挥部墙壁，穿过被炸的七零八落的伪装网，穿过密密麻麻的散兵坑......一直到那一大片规整排列的，竖着插在地上挂着头盔的权当墓碑的木棍。
隔了一小段距离后，还有一大片用刺刀插在地上撑起的步枪，铭牌、头盔与染血的美制军装在枪机处被绑成一个个十字型，不过他们身上的药品和食物以及弹药都被取走了。
剩下的这12万人里，有7万人是伤员，其他人都被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再靠近些的散兵坑里，体态尚能算的上完整的5万人用哆嗦的左手抚慰着并肩作战的战友，右手握着谁也保护不了的烧火棍，用牙关里咬着的刀片终结着那些无法忍受的战友的生命。
不能用枪，会浪费子弹的。
最后，为了防止传播瘟疫，他们必须把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们尚且温热的身体埋进那片草率的坟地里。
这一点，双方士兵有着惊人的默契，他们总会在夜里闪烁信号灯，示意自己是来送人最后一程的，然后在惨白的灯光照耀下运来一车一车的尸体。
红十月学联的士兵在一开始还会闪灯六次，因为数字“6”在星辰联邦的文化里是恶魔的数字，算是在诅咒对手。
而星辰联邦的士兵也会默契的闪灯十三次，原因无他，也是因为“13”这个数字对于红十月学联来说不吉利。
不过双方一来二去的互相熟悉后，通常只会打开灯照着己方今天来送尸体的人，而探照灯范围的五十米之外，混乱的渗透和枪战仍会继续。
探照灯下的两人偶尔还会闲聊，互相敬礼，说些作为敌人本不应该说的话，互相吐槽缴获来的罐头或面包有多难吃，互相骂着那些贪婪的政治家多么残暴多么自私。
埋完人后，他们便会各自感慨一声，碰一杯酒，一口闷掉那瓶劣质酒剩下的全部，然后顶着白炽灯刺眼的白光各回各家。
双方的指挥官也都十分默契的默许了这种不忠的越界行为。
收回思绪，严冬做下了决定。
她拿起电话，拨给了藏在散兵坑中的线导电话......好吧，目前只能当做广播来用。
“战友们......同志们。”严冬顿了顿，像是在犹豫这个称呼会不会过于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