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那头御书房外的老朱在清冷皎洁的月色下缅怀着挚爱马皇后和儿子朱标的同一时间。
天上的月光也轻柔地洒落在了东宫那一片片琉璃瓦上,将整个东宫笼罩在了一层淡淡的银辉之中,瓦片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流淌过飞檐翘角,顺着屋檐滴落在地面上,溅起无形的光晕,那光晕一圈圈地荡漾开来,渐渐消散在夜色里,连墙角石缝里悄悄探出头来的青苔也被映得发亮。
此刻的东宫灯火通明,一盏盏宫灯将整个宫殿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连廊柱上雕刻的龙凤花纹的每一道刻痕都清晰可见,灯影幢幢,映照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随着烛火轻轻地、不安分地晃动着,仿佛有了生命,那影子时而缩短,时而拉长,变幻出各种奇怪的形状。
大明夏日的风中带着阵阵热浪,轻轻吹拂着东宫庭院里的片片落叶,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风里还夹杂着远处池塘飘来的淡淡荷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想要仔细去嗅时,那香气又飘远了,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
黄子澄和齐泰早就已经离开了东宫,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宫门之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再也听不见半点动静,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宫门外侍卫手中长枪在月光下偶尔反射出的寒光,证明着方才确实有人从此经过。
他们是臣子,没有老朱亲自下达特别的命令,宫中宵禁之后是绝对不允许留在宫中的,这是宫里的规矩,谁也不敢违背,违者必受重重惩罚,轻则挨板子受皮肉之苦,重则丢掉官职,没有情面可讲,这是铁律,是刻在每一个入宫为官之人骨子里的戒条。
东宫内只剩下了朱允炆和吕氏母子二人,四周显得格外安静,连彼此轻微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偶尔能听到烛芯突然爆开的噼啪轻响,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吓人一跳,连窗外飞过的夜鸟振翅的声音都听得真切。
吕氏轻轻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侍立的宫人,转头看向此刻面色潮红,已经难以掩饰内心激动和兴奋情绪的朱允炆,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是蕴着两团跳跃的火苗,灼灼地闪着光,几乎要将周围的黑暗点燃,连额角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
“娘,成了!”
宫人们刚被屏退,朱允炆就再也忍不住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将那上好的丝绸揉得皱巴巴的,几乎要扯出丝来,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连说话时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他很激动,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手心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连脖颈上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在老朱面前大出风头,这种感觉让他心跳加速,胸口怦怦直跳,像是有只受惊的小鹿在里头胡乱冲撞,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连耳根都因为血液快速流动而发热。
虽然离开御书房已经有一阵子了,路上朱允炆一直在努力深呼吸平复心情,可直到此时此刻,想到刚刚在御书房时老朱听闻燕王府学宫一日之内筹措到整整五十万两银子时那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朱允炆的心中依旧是难以掩饰地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爽快感,这种感觉让他浑身发热,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连后背的衣衫都有些潮湿了,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黏腻的不舒服感,可他却浑然不觉。
人的情绪往往都是在比较中产生的,这一点在朱允炆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在朱允炆面前表现出震惊,朱允炆的心里或许不会有多大的波动,甚至会觉得理所当然,不会往心里去,转眼就忘了,如同清风拂过水面,不留痕迹。
可要是换成老朱,那个向来板着脸、难得夸赞别人一句的皇爷爷。
眼下朱允炆的状态就是明证,他的脸上写满了得意与喜悦,嘴角一直向上扬着,怎么也压不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定格在了那里,连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
......
“都多大的人了,允炆,你日后是要做大事的,还这么沉不住气。”
吕氏冲朱允炆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但眼里却藏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目光柔和,像是初春融化的雪水一般,连眼尾都微微弯了起来。
要是换成平时,吕氏指定是要好好训斥一番,可今天吕氏的心情格外的好,好到连训斥都变得温柔起来,声音都比往日柔和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像是在哄一个得了宝贝的小孩子,连摆手的样子都显得轻快。
朱允炆和朱棣联手开办的燕王府学宫首日就从商贾手中斩获了整整五十万两银子,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让她也感到惊喜万分,心中像是喝了蜜一样甜,那甜味从嘴里一直蔓延到心里,充盈着整个胸膛,连指尖都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麻。
这等壮举,就连心思缜密的吕氏都从未敢想过,这简直是个奇迹,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像天上掉下一个巨大的馅饼似的,让人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连她自己都需要掐一下手心确认不是在做梦。
老朱震惊,对允炆刮目相看在吕氏的预料之中,她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像一阵疾风,让人措手不及,又惊喜万分,连准备的说辞都还没来得及完全想好。
而这意外惊喜让哪怕是心思深沉的吕氏都难掩喜色,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整张脸都亮了几分,像是被内心的喜悦照亮,年轻了好几岁,连走路时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所以哪怕是训斥朱允炆,言语间都多了一些温柔,不像往日那般严厉,声音也轻了许多,像是怕吓着他,惊扰了他这份难得的好心情,连带着屋内的烛火都似乎变得更加温暖。
这训斥并非是真的训斥,而更像是一个提醒,一个关切的提醒。
提醒朱允炆不要得意忘形,要保持冷静的头脑,要稳重些,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失了体统,更要提防隔墙有耳,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在吕氏开口之后,朱允炆努力收敛住了脸上过于外露的表情,当即就和吕氏说起了御书房中发生的事情,语速很快,像是怕忘记什么重要的细节,话语像珠子一样接连不断地滚出来,一个接一个,几乎不带停顿,连换气都显得急促。
事实上这些事情也不需要细讲,大致情况吕氏已经知晓,心里都有数,像明镜似的,清清楚楚,透透彻彻,连老朱可能会问什么问题都猜到了七八分。
燕王府学宫一日之内筹措到五十万两银子,这消息只要是被老朱知道,那想都不用想老朱会是个什么反应和表情,这一点毋庸置疑,谁都能猜到,意料之中,不会有什么意外,连宫里的老太监都能预想到那个场面。
只是由朱允炆这么绘声绘色地、带着激动情绪地讲出来,再听一遍,心中更爽快一些而已,这种感觉让人沉醉,让人忍不住想多听几遍,细细品味,反复回味那成功的滋味,像品尝一壶陈年佳酿,越品越有味道。
朱允炆眉飞色舞地讲完御书房的经历,每一个细节都不愿意放过,手势也不断变换着,时而挥舞,时而握紧,像是在表演一般,试图重现当时的场景,连老朱坐着的姿势都学得惟妙惟肖。
从得了黄子澄和齐泰的提醒马不停蹄赶到御书房见老朱,到告诉老朱燕王府学宫一日之内从商贾手里筹措到了五十万两银子,他的叙述很是生动,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振奋的时刻,身临其境一般,激动不已,声音都提高了些许,连窗外经过的宫娥都忍不住放轻了脚步。
再之后又讲到了朱棣入宫,带着五十万两银子面见老朱,将银子悉数交给老朱,这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重现,每一个画面都那么清晰,像是用刀刻在了脑子里,想忘都忘不掉,历历在目,连银箱落地的闷响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桩桩一件件,朱允炆没有放过任何一点点的细节,他说得很是详尽,连老朱当时那细微的神情变化都描述得清清楚楚,眉毛怎么挑的,嘴角怎么动的,眼神如何变化,都学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仿佛老朱就在眼前,连他手指敲击龙椅的节奏都模仿了出来。
从小到大,朱允炆就太想太想获得老朱的夸赞和认可了,这种渴望已经深入骨髓,成了他心中的执念,像一团火在胸膛里燃烧,从未熄灭过,反而越烧越旺,连梦里都常常出现被夸奖的场景。
可老朱是谁?
是大明的洪武帝,是九五之尊,是天下最威严的人,说一不二,连咳嗽一声都能让满朝文武心惊胆战。
哪怕是对自己的儿子们,老朱都是向来不假以词色,更别说对朱允炆这个孙子了,从来都是严格要求,很少给予肯定,吝于赞扬,像是舍不得吐出半个夸赞的字一般,连多看几眼都算是难得的嘉许。
而这一回,哪怕是严厉的老朱也被朱棣和朱允炆联手照着朱煐所开的稷下学宫照猫画虎开起来的燕王府学宫的成果给实实在在地震惊到了,这让他感到无比自豪!
他的胸膛都不自觉地挺了起来,腰杆笔直,像是能撑起一片天空,充满了力量,连肩膀都显得宽厚了些。
不过朱允炆却不知道,相较于震惊于燕王府学宫的收获,老朱更惊叹于朱煐所提出的这天马行空的敛财想法,这一点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被眼前的成功和喜悦蒙蔽了双眼,像是隔了一层纱,看不真切,也想不明白,只当是自己本事了得。
一个让商贾全然不反感,让他们心甘情愿、争先恐后掏钱的法子,而这个法子,居然还能二次使用,且效果这般好,这简直不可思议!超出了常人的想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同神迹,连朝中最善理财的臣子都想不出这样的妙计。
当然,这些朱允炆注定是不知道的了,他完全被表面的成功蒙蔽了双眼,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像是喝醉了醇厚的美酒,晕晕乎乎的,不愿醒来,连脚步都有些发飘。
朱允炆只以为是老朱被自己所取得的成绩给震到了,这个认知让他倍感骄傲,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认可,像是跋涉了千里终于找到了绿洲,看到了希望的泉水,甘甜无比,连喉咙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紧。
......
东宫里摇曳的烛火正如此刻朱允炆母子的心情,跳动着喜悦的光芒,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光影在墙壁上舞动,变幻不定,勾勒出奇特的形状,像是一只只跃动的金蝶。
晚风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户不断吹进东宫,让烛火随之摇曳不定,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是一幅幅流动的画,变幻不定,让人眼花缭乱,仿佛预示着未来的莫测,连窗纸都被吹得轻轻作响。
月光洒落在东宫光洁的地面上,像铺了一层会发光的薄霜,洁白而明亮,脚踩上去仿佛都会留下淡淡的痕迹,一步一个脚印,走向未知的前方,连桌角的阴影都被拉得很长。
这月色下却并不完全静谧,夏日总归是喧嚣的,蝉鸣蛙叫声不绝于耳,为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机,打破了宫中的沉寂,声音此起彼伏,高低错落,仿佛在合奏一曲夏夜乐章,连池塘里的鱼儿都时不时跃出水面,发出轻微的泼剌声。
足足过了好一阵之后,朱允炆和吕氏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心情,从激动难耐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呼吸也逐渐平稳,不再那么急促,恢复了往常的节奏,只是眼底的喜色依旧难以完全掩去,像星子藏在云后,偶尔还会闪烁。
冷静下来之后的朱允炆看向了吕氏,眼神中带着询问,充满了期待,像是雏鸟望着母鸟,等待着喂食,也等待着指引,连身体都不自觉地向前倾了些。
“娘,接下来孩儿该如何行事?”
说到底如今的朱允炆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没有太多自己的主见,需要母亲的指导和谋划,依赖着母亲的智慧和经验,像藤蔓依附着大树,离不开,也舍不得离开,总觉得母亲的判断才是最稳妥的。
或者说他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但心里头发虚,没底,总是担心会出错,所以相较于实施自己心中的想法,朱允炆更倾向于问吕氏,寻求她的意见,听从她的安排,这样才觉得稳妥,不会出什么岔子,免得坏了大事。
吕氏微微蹙起眉头,颔首沉思,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手指轻轻敲打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有节奏的、清脆的轻响,像是在打着某种神秘的拍子,配合着她飞速运转的思绪,连眉心都皱起了一个浅浅的川字。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强迫自己彻底冷静下来思考,不能让眼前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必须要保持清醒和理智,像一潭深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深远。
近来所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不断浮现在吕氏的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飞快地闪过,一幕接一幕,纷繁复杂,让人应接不暇,需要细细梳理,像理清一团乱麻,找出最关键的那根线头。
她在努力提取其中的关键信息,然后进行整合分析,试图找出最好的应对之策,为儿子的未来谋划,铺平道路,扫清可能存在的障碍,每一步都得走得稳妥,像在薄冰上行走,需得万分小心。
作为太子妃多年,久居深宫,吕氏自然不是一个无脑的人,相反,她虽是女流,可要说心思和脑子,绝对不会弱于任何朝堂上的大臣,她有着过人的智慧和敏锐的洞察力,能看透人心,明察秋毫,洞悉局势,连老朱有时都会采纳她的建议。
历史上朱允炆能够在老朱去世之后顺利登基,成为大明的第二任皇帝建文帝,吕氏在其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这一点毋庸置疑,是她一步步为儿子铺平了道路,扫清了障碍,费尽了心血,耗尽了心神,连白发都早早生了出来。
吕氏沉思了良久,连窗外的月色似乎都移动了几分,而后方才抬头看向朱允炆,眼神变得坚定,已经有了决断,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再犹豫,目光炯炯,连坐姿都更加端正了。
此刻的朱允炆正一脸希奕地看着自己的老娘,等待着她的指示,身体微微前倾,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认真极了,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打扰了母亲的思考。
“戒骄戒躁。”
“允炆,你现在已经走上了正确的路,这是一条通往成功的路,前途光明,像朝阳初升,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和可能,连路上的荆棘都会为你让道。”
“既然燕王府学宫今日能够取得如此大的成功,那往后自然也能取得更大的成功,到时候你皇爷爷对你只会是更加的刮目相看,你的地位会更加稳固!无人能撼动,像磐石一样,坚不可摧,屹立不倒,连风雨都无法动摇分毫。”
吕氏在这种时候依旧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同时训诫儿子,让朱允炆不要得意忘形,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不能好高骛远,急于求成,坏了大事,像建造高塔,地基打得越牢,塔身才能建得越高。
“娘放心,孩儿晓得,孩儿明白这个道理。”
朱允炆虽然内心激动,可也保持着一分难得的冷静,他清楚母亲说的是对的,是为他好,像一盏明灯在黑暗中指引方向,不会迷失,也不会走错路,心里对母亲的敬佩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