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气片厂项目的成功，像一块金字招牌，果然引来了更多的关注。陆续又有几家被老旧设备困扰的街道厂找上门来，虽然不像孙厂长那样敢于尝试“效益分成”，但愿意支付合理费用的项目也多了起来。“启明科技”总算摆脱了最初等米下锅的窘境，开始有了稳定的业务流。
店里比以前更忙了，周师傅带着人常驻后院临时搭建的工棚里，叮叮当当的加工声很少停歇。大刘除了跑现场、画图纸，还得抽空继续捣鼓他的稳压器和报警器样品。赵卫国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接待客户、洽谈合同、采购材料，嗓子都说得有点哑。
陈凡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他不仅要审核越来越多的技术方案，把控最终质量，心里还一直惦记着那件大事——计算机。
这天下午，趁着活儿不多的间隙，陈凡又把那本皱巴巴的《微计算机原理》和几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关于国产DJS-050系列计算机的性能参数和报价单摊在了桌上。
“都停一下，咱们再议议计算机的事儿。”陈凡敲了敲桌子。
周师傅用棉纱擦着手上的油污走过来，瞥了一眼那报价单上醒目的数字，就忍不住咂嘴：“小陈呐，不是我说，这玩意儿……也太贵了！都快赶上咱们暖气片厂项目那笔分成了！有这钱，多买几台好点的台钻、砂轮机不好吗？那才是实实在在干活的家什。”
大刘一听计算机，立刻凑了过来，眼睛放光地盯着那参数单：“凡哥，真要买啊？这可是DJS-050！能用BASIC语言，有64K内存呢！要是有了它，咱们做结构计算、画三维示意图就方便太多了！还能存好多技术资料！”
赵卫国比较务实，他皱着眉头算账：“凡哥，这投入确实太大了。买了它，咱们账上可就又见底了。而且，这玩意儿娇气得很，得用专门的机房，恒温恒湿，还得请懂行的人来操作维护吧？这都是钱啊。”
陈凡知道会有阻力，他耐心地解释：“周师傅，我理解您的想法。好工具确实重要，但计算机不是普通的工具，它是能提升我们整个团队效率和质量的法宝。比如咱们做那个曲柄连杆的受力分析，靠手算和查表，得花好几天，还容易出错。用计算机，可能几个小时就能算出最优解，还能模拟不同工况下的表现，避免像上次那样差点出废品的情况。”
他转向大刘和赵卫国：“大刘说的对，计算机能让我们从繁琐的计算和手工绘图中解放出来，把精力更多放在创意和方案优化上。卫国，你担心的成本和维护问题，我也考虑了。咱们不一定一步到位买最好的，可以先买个基础配置的。机房嘛，咱们这店面虽然简陋，但收拾出个小隔间，装个空调，保持干净，应该也能用。操作的问题……”他看向大刘，“大刘，你年轻，脑子活，又喜欢鼓捣这些新东西，你能不能学？”
大刘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能！太能了！凡哥，只要你敢买，我保证一个月内把它玩转！我早就想学编程了！”
陈凡又看向周师傅：“师傅，我知道您习惯用手、用经验。但您想，要是计算机能帮您快速验证您的想法，把您几十年积累的经验，变成更直观的图纸和数据，是不是能让您的‘手艺’发挥出更大的价值？以后带徒弟，不也能更系统？”
周师傅沉默地掏出烟袋，点上，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他习惯了锉刀、卡尺、手摇钻，对那个方头方脑的“铁盒子”本能地有些排斥。但他也亲眼见过陈凡用一些他没想到的计算方法解决了技术难题，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光靠经验确实不够。
“唉……”周师傅长长吐出一口烟，“老喽，跟不上你们年轻人喽。你们要是觉得这玩意儿真有用，那就……那就买吧。不过我可说好，那东西我弄不来，别指望我。”
陈凡笑了：“不用您老动手，您就等着用它算出来的结果，干出更漂亮的活儿就行！”
说服了内部，陈凡立刻让赵卫国去打听具体的购买渠道和手续。这年头买计算机可不是像买白菜那么简单，需要单位介绍信，甚至还要上级批文。好在“启明科技”现在是挂了号的集体企业，街道王主任又很支持，几经周折，批文总算下来了。
取钱那天，陈凡和赵卫国一起去银行，取出那厚厚一沓钞票时，连银行柜员都多看了他们几眼。把钱交给计算机服务部的工作人员，换回一张提货单时，赵卫国的手都有点抖：“好家伙，这可真是砸锅卖铁了……”
当那台散发着崭新塑料和金属气息的DJS-050计算机，被小心翼翼地抬进店里那个刚刚用三合板隔出来的、安装了窗式空调的小房间时，所有人都围了过来。银灰色的机箱，密密麻麻的按键，还有那个小小的显示器，在周师傅这些老师傅眼里，显得既神秘又遥远。
大刘如同朝圣一般，抚摸着冰凉的机箱，激动得语无伦次：“这就是计算机……咱们自己的计算机！”
陈凡心里也是心潮澎湃。他知道，这不仅是一笔巨大的投资，更是“启明科技”在技术能力上的一次关键迭代。从今天起，他们不再仅仅依靠老师傅的手艺和个人的经验，开始拥抱更先进的计算和设计工具。这一步迈出去，或许短期内看不到立竿见影的效益，但他坚信，这是通向未来的必经之路。技术的浪潮，只会前进，不会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