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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冰下暗涌识惊澜(1 / 2)

风雪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叹息,呜咽着掠过被鲜血浸染、又被新雪迅速覆盖的苍白大地。

方才那场短暂、残酷、如同电光石火般的厮杀痕迹,正被这无情的天工以最柔和也最冷酷的方式悄然抹去。八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沉默地躺在雪原上,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与这片无尽冰原彻底融为一体,仿佛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只余下风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证明着刹那的惨烈。

莫宁的目光,却比这北域的风雪更冷,更沉,死死锁在暮成雪——或者,锁在她手中那柄犹自嗡鸣、泛着秋水寒光的软剑之上。

“你的剑法,跟谁学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凿,狠狠楔入这死寂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每一个字都砸得暮成雪浑身一颤。

她握剑的手还在微微发抖,虎口因方才硬撼强敌而崩裂,殷红的血珠顺着冰冷的剑柄缓缓滑,滴在洁白的雪地上,溅开一朵朵细而刺目的红梅。面对莫宁那几乎要将她从皮囊到灵魂都彻底看穿、剥析的冰冷目光,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肩膀,眼神慌乱地垂下,试图避开那令人心悸的逼视。

“是…是家传的……”她声音微弱,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和惊惧,“暮雪千山剑……我们暮家子弟……自幼都要研习的……”

“自幼研习?”莫宁向前逼近一步,玄色衣袍无风自动,周遭的寒意骤增,“练了多久?”

“十…十六年……”暮成雪被他迫人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下意识地回答。

十六年。

这个数字让莫宁眼底的冰层裂开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暮红今年几何?她离开暮家加入阴诏司又是何时?时间线上,似乎……并非没有可能。

但,为什么是剑?

他记忆中的暮红,那双执掌莲蕊双刀、在尸山血海中杀出血路的手,是那般凌厉、精准、带着仿佛能焚尽一切的灼人热度。她那标志性的红莲焚狱刀法,走的完全是另一条极致狂放、炽盛霸道的路子,讲究的是焚尽八荒、一往无前的决绝。与眼前这暮雪千山剑所展现的空灵寂寥、重守重势、借天地寒威的意境,简直是阴阳两极,水火之别,风格迥异到无法相容。

可偏偏……方才那惊鸿一瞥的剑招起势,那引动周遭风雪、隐隐化出千山叠嶂虚影的剑意核心……那种于极致寒冷与孤寂中,所蕴含的某种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独特“神韵”,为何会在那一瞬间,让他心脏猛地一缩,仿佛透过这冰冷的剑光,看到了暮红在挥动那双燃火莲刀时,于烈焰焚天、狂放不羁的表象之下,始终保持着的那份磐石般冷静、洞察战局的内核?

截然不同的表象,深处却轰鸣着相似的精神回响?

这简直荒谬!

“施展一遍。”莫宁忽然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

“什…什么?”暮成雪愕然抬头。

“暮雪千山剑。从头到尾,施展一遍给我看。”莫宁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现在。”

他需要确认。确认那瞬间的熟悉感并非自己激战后的错觉,确认这诡异的联系究竟从何而来。或许,只有观看完整的剑招流转,才能从那些细微的、连贯的韵律与变化中,看出更多破绽,或者……找出更多令他心惊肉跳的“证据”。

暮成雪脸上掠过一丝为难和屈辱:“恩公…我…我内力不济,且有伤在身……”

“要么练,要么死。”莫宁的回答简单直接,冰冷彻骨。他不在乎她的状态,他只在乎答案。阴诏司的归冥使,从不需要多余的怜悯。

暮成雪咬紧了苍白的下唇,眼中水光闪烁,最终还是屈服于那毫不掩饰的死亡威胁。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压下伤势和恐惧,勉力站定。

手腕一抖,秋水软剑再次发出清吟。

剑起。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被她手中的剑意所引,绕着她缓缓旋转。她的动作依旧带着伤后的滞涩和虚弱,剑招运转间明显内力不继,许多精妙变化无法展现。

但基础的架式、步法、运劲的窍门,却清晰无误。

莫宁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冰冷地扫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从起手式“雪无痕”,到守势“千山立”,再到攻势“寒川奔流”、“冰魄穿云”……

越是看下去,他心中的违和感与惊疑就越发浓重。

这确实是正宗的暮家剑法,严谨、精妙,带着北地特有的凛冽与磅礴大气,绝非外人所能轻易模仿。

但诡异的是,在那些本应空灵缥缈的剑势转折处,在那些需要以柔克刚的化劲瞬间,他总能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本能的发力习惯——那习惯并非属于这套剑法本身,更像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杀后形成的、更倾向于刚猛凌厉、追求极致效率的……刀法痕迹?!

尤其是当她勉强使出一招“飞雪回风”,身形旋转,软剑本该如雪花般轻柔回护周身,却在力竭的瞬间,那手腕下意识的一个极细微的、近乎颤抖的绷直发力——那根本不是剑招的变化,那分明是双刀技法中,用于震开敌人兵器、寻求反击的“莲震”技巧的雏形!

虽然因为内力、兵器、乃至身体记忆的不同,显得极其别扭甚至错误,但那个发力核心的“意念”,却像一道闪电,骤然劈中了莫宁!

暮红!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暮红在使用双刀时,一个极其招牌性的习惯!他曾无数次见过,在那红莲烈焰般的刀光中,这一个细微的震击动作如何巧妙地瓦解敌人的防御,带来致命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