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K-15站得笔直,肩线绷得没一点松垮。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无意识蹭着枪身上刻的浅纹——手套磨薄了,金属的凉劲儿直接渗到皮肤里,跟她这会儿的心思差不多:冷静是冷静,可总有点滞涩,转不开弯。
眼前这堆人事上的缠缠绕绕,她张了张嘴想评说两句,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连呼吸都保持着近乎机械的平稳。她脑子里的逻辑程序厉害得很,连战斗里攻防参数的毫秒差都能拆得明明白白,战术部署的最优解也能瞬间算出来。可真到了人和人打交道这儿,那些藏在话里的试探、职场上没写进规矩的“潜意思”,却像没解的谜,再精密的数据流也算不透。
那些弯弯绕绕,不是能输入的参数,也不是能执行的指令,是带着人的温度、又没个准头的变量。而这种变量,恰恰是她这种生来就是兵器、是把执行任务的钢刀的存在,永远摸不透的盲区。
尤其“人际关系”和“职场规则”搅在一块儿的时候,那复杂劲儿更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她早习惯了非黑即白的指令,习惯了“执行—完成”这种明明白白的闭环。可在这儿,“合理”的事儿未必“合规”,“对的”选择也未必有人认——就像之前在车间瞧见的,明明能省力气的流程,就因为“按规定来”,愣是被压着不能改;明明该关心的工人难处,倒被监工记在小本上,当成了“违规”的错处。
这些事儿,按逻辑算得清利弊,可搁在人的情绪里、现实处境里,就找不着能走通的答案。对她们这些从战场上出来的兵器来说,人心的褶皱,可比硝烟里的弹道难揣测多了——毕竟弹道再复杂,也有轨迹可寻;人心的弯绕,却没个准谱。
空气静了没几秒,陈树生的声音就响了,把这沉默给破了。他指尖搭在桌沿那叠文件上,指腹蹭着纸页磨出的毛边,偶尔抬眼扫向窗外——远处厂房的轮廓在昏沉的天光下泛着铁色,硬邦邦的,像这片地方所有按规矩转的齿轮。
他没说太多,就顺着之前的话补了句,语气里带着种见过事儿的沉稳:“人的精力就那么多,说白了,叶菲姆指挥战斗的时候,不会把注意力乱放在别的地方。”这话没多余的修饰,倒像把钥匙,轻轻就捅开了AK-15逻辑里卡壳的地方——不用复杂推导,就是客观说清“人精力有限”这事儿,而这正好合了她能理解的“资源分配”逻辑。
AK-15的目光轻轻收了收,先落在陈树生指尖的文件上,没两秒又移开了。脑子里零散的信息碎片慢慢凑到一块儿:叶菲姆以前指挥时,眼里只盯着战场核心;碰到不是关键的变量,能果断撇开;每次做决定,从不受杂事儿干扰,特别干脆。
这些碎片在她的逻辑回路里归拢好,清晰的判断就出来了。她不用琢磨话里的潜意思,也不用权衡人际关系的轻重,就凭着实打实的事实推:能在战斗里把精力分配得这么准的指挥者,应付那些纷扰时,肯定也能攥住核心,不会失控。
心里头就有了个准数:之后不管来什么人,这儿的事儿,肯定都在长官掌心里攥着。这判断没半点犹豫,也没什么疑虑,就像她接到明确指令时的反应——冷静,还笃定。
手边捻着文件毛边,米黄色纸纤维被她掐得簌簌掉,像从战术地图上撕下来的碎渣。指节泛着青白——不是捏得太狠,是脑子里头算得太急,身体跟着绷成了弦的老毛病。方才还能把利弊拆成清清楚楚参数的脑子,一碰到“人际关系”这几个字,突然就卡了壳,跟枪机里卡了颗哑弹似的,再怎么琢磨,也出不来利落的动静。
眉尖不自觉拧起来,目光钉在文件上“职场关系”那四个字上。墨色字迹在眼底团成一团浑水,怎么也理不清。她这性子,本就是为了算清弹道偏差、预判敌人套路生的,再复杂的战场局面,拆开来也不过是一行行能数明白的数儿。可这会儿,那些藏在“弯弯绕绕”里的真意思,倒像裹了层厚锈的铁疙瘩,摸不着里头的纹路,更别指望剖出藏在深处的心思——就跟手里攥着把没开刃的刀,明知道该劈下去,可哪儿是劲儿,压根找不着。
下颌线绷得更紧了,唇抿成条直愣愣的线,连喘气都放得轻。前阵子调枪的时候多利索啊——齿轮咬得咔嗒响,弹簧压下去的力道分毫不差,每一步都像刻在骨头里的章程。可到了这会儿,面对这些摸不着边的人情事儿,那套精准的算法,突然就成了摆着看的玩意儿。指尖无意识蹭过腰上的枪套,皮革的凉气顺着指腹往上爬,却压不住心里那点发懵:钢刀生来是劈障碍的,可这些缠在人心上的丝,该怎么劈?
眼梢扫过桌角那枚旧弹壳——上次训练剩下的,弹身上膛线刻痕还清楚得能数出来。就跟这些刻痕似的,里头的利弊弯弯绕,她不是算不清,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一笔笔能列得明明白白。可数字背后藏着的那些情绪、那些没说出口的算计,还有那些绕来绕去的潜台词,倒像蒙了层雾,糊在她脑子里,把什么都搅得模糊了。
她们这些人,本就是淬过火的钢,扛得住炮火,穿得透装甲。可碰上职场里这些勾来扯去的事儿,倒像块浸了水的铁,连喘气都觉得堵得慌。AK-15缓缓松开指尖,文件上留了道浅白的印子——跟在这团人情浑水里划了道印似的,白费劲。会议室静得能听见针掉,就剩她指尖蹭过弹壳的轻响,细碎得像在替这份没辙,轻轻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