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径直走向指挥所最深处的一间独立密室。伴随着沉重的机括转动声，一扇厚达半米的金属门缓缓开启。蒙骜从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副巨大的卷轴。
那卷轴的材质极为特殊，呈现出一种古朴的暗金色，展开的部分能看到细密的鳞甲纹路。这是用一整张上古龙兽的皮鞣制而成的，是整个北境防线的根基，也是所有阵法师心中的圣物。
“大人，”
蒙骜走到陆凡面前，双手将卷轴呈上，头颅深深低下，“这便是我‘九龙镇世大阵’的……原始设计总图。”
在所有阵法师那混杂着惊疑、不解与些许愤怒的目光注视下，陆凡“哦”了一声，极为随意地伸手接了过来。那动作，轻巧得就像是从路边小贩手里接过一张普通的宣传单。
他拿着那副足以让任何阵-法帝国的皇帝都垂涎的图纸，走到巨大的沙盘旁，“哗啦”一声，动作粗暴地将其完全展开，铺在了沙盘之上。古老的龙皮卷轴与精细的沙盘模型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后，他开始了他的“审查”。
“嗯……让我看看啊……”
他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在那充满了玄奥大道符文的图纸上，不紧不慢地移动着。
“起手的思路还算可以，知道引动大陆之下的九条主龙脉作为阵法能量源，借用坤舆地气，想法是好的，很大气。”
“但是！”
他的手指重重一点，
“这中间的能量传导是怎么回事？九条主线路，竟然只设计了三条备用线路？这意味着有六条线路是没有任何冗余的。
一旦其中任意一条被敌人用大威力攻击精准截断，那整片防区的阵法不就直接瘫痪了？哪个脑袋进水的设计师干的？”
他的手指移动到图纸中央的核心区域。
“还有这里，最关键的核心符文簇，为什么要用‘坤卦’的符文组来做稳定基盘？北境本身就至阴至寒，魔渊渗透出来的魔气也属阴。
你再用代表着至阴的‘坤卦’，这不是阴上加阴吗？时间久了，能量淤积，自己就会从内部开始腐朽、崩溃。常识！这里应该用‘离火’卦象的符文来对冲、来平衡，懂不懂？”
“最离谱的是这个！”
他的手指戳在一个标注着“能量转化”的模块上，“防御阵法的能量转化中枢，竟然还是手动的？！需要修士自己抱着灵石往里填？我的天，这是什么原始部落的工艺？都星际时代了，谁还用手动挡啊！设计一个全自动的能量虹吸转化核心，很难吗？”
陆凡的每一句评语，都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在场所有阵法大师的心脏上。
他们一开始，脸上还挂着因专业领域被外行指点而产生的愤怒与不屑。
但听着听着，他们的神情就从愤怒，迅速转为了震惊。
当陆凡说到“坤卦”与“离火”的对冲时，他们的神情，已经从震惊，变成了无法掩饰的羞愧。
最后，当陆凡点出那几个他们数百年来都无法解决的能量淤积节点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种醍醐灌顶般的狂喜！
他们发现，这个年轻人随口指出的每一个“问题”，正是他们这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来，无数代阵法师呕心沥血、百思不得其解的阵法顽疾！
那些复杂到让他们绝望的难题，经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说，所有的关窍与思路，都豁然开朗！
“原来……原来是这样……”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第三龙脉节点的能量，每个月都会有固定的损耗，怎么都补不上！原来是阴气内腐！”
那位之前还出言不逊的首席阵法大师，此刻身体激动得微微颤抖，花白的胡须也跟着抖动。他看着陆凡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是一种学生仰望老师，信徒仰望神只的眼神！他仿佛看到了一位传道解惑的“祖师爷”！
终于，陆凡的手指从图纸的末端抬起。他看完了。
“啪”的一声，他将那珍贵无比的龙皮图纸卷了起来，随手丢在沙盘上。
然后，他看着一脸紧张、等待宣判的蒙骜和众位阵法师，下了最终的结论。
“看完了。一个字，烂！”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两个字，很烂！”
最后，他环顾四周，一锤定音：
“四个字，烂到家了！”
他对着面色已经惨白的蒙骜，摇了摇头，语气就像是在评价一个不及格的学生作业。
“这东西，已经没有修补和翻新的价值了。”
“拆了，全部拆了。”
“我重新给你们，设计一个。”
拆……拆了？！
蒙骜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停止了跳动。他身后的那些将领和阵法大师们，也一个个面无人色，身体僵直。
拆掉这座守护了人族疆域数十万年的神圣长城？拆掉这座由无数先贤心血凝聚而成的九龙镇世大阵？这个提议，已经不是颠覆，而是对他们信仰和历史的彻底清算。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这个惊世骇俗的宣告中回过神来。
陆凡，已经转身走到了那副巨大的战略沙盘前。这沙盘不仅标注了整个北境防线，更深入地描绘了“永夜魔渊”内部的大片区域。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片被标记为“极度危险”、用鲜血般朱砂染红的魔渊核心区域。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那片代表着禁忌与死亡的区域上，随意地，敲了敲。沙盘上积攒的灰尘被轻轻震起。
“行了。在正式开工之前，按照基本流程，总得先把工地上的‘害虫’和‘垃圾’，都清理干净才行。”
他转过头，对着已经完全陷入呆滞状态的蒙骜，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微笑。
“我过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你们……就在这儿待着，别动，也别跟过来，”他补充道，“免得碍手碍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