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掐住她的时候,她有没有说过什么?”杨震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着她,“比如提到某个人,或者某个名字?”
“没有,她就喊救命,拼命挣扎……然后……然后就没声了……”王圣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抽噎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糊涂,看到她手里的包,就……就昏了头了……”
季洁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混沌的慌乱中找到一丝破绽。王圣茹的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砸在囚服的裤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的反应看起来那么真实,真实得让人几乎要相信她的说辞。季洁顿了顿,换了个角度,声音依旧平稳:“你家的家具,用的是什么漆?”
王圣茹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眼神有些茫然:“就……就普通的漆,是刷墙剩下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挺便宜的那种。”
“你认识赵薇薇吗?”季洁突然抛出这个名字,语速快得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五年前住在城南的一个女人。”
就在这时,王圣茹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那变化快得像闪电,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她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又飞快地垂下眼睑,喉结在颈间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却被一直紧盯着她的季洁捕捉得清清楚楚。“不……不认识,”她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带着点刻意的干涩,“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走出看守所时,正午的阳光正烈,刺得人眼睛发疼。季洁却觉得心里一片冰凉,像是还浸在会见室那股阴冷的空气里。“她撒谎了,”她语气肯定地说,脚步没停,“提到赵薇薇时,她的反应不对劲。”
“看来这两个案子之间,确实拧着一股绳。”杨震看着远处高墙顶端的铁丝网,阳光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王圣茹要么认识赵薇薇,要么……她知道那个留下油漆碎片的人是谁。”
回到队里,郑一民已经安排人分头行动:一组去查王圣茹和赵薇薇的社会关系交叉点,另一组去翻当年那家老家具厂的档案。李少成对着电脑屏幕飞快敲击着键盘,手指在数字键上跳跃得像弹钢琴。突然,他猛地一拍桌子,兴奋地喊起来:“查到了!王圣茹的丈夫,十年前就在那家倒闭的老家具厂上班,是油漆工!专门给家具上漆的!”
这个发现像道电流窜过办公室,每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郑一民把手里的卷宗往桌上一合,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这就对上了!她丈夫是油漆工,天天跟那种清漆打交道,身上、工具上沾着这东西,再合理不过。可她丈夫不是早就没了吗?”
“死了五年了,”李少成调出死亡登记档案,屏幕上的文字清晰可见,“跟赵薇薇案是同一年,据说是意外坠楼,从家具厂的仓库房顶上摔下来的,当场就没气了。”
“五年前,丈夫意外去世,同年发生赵薇薇案,现场留有那种清漆;五年后,王圣茹杀人,现场再次出现同款清漆……”杨震用指尖在桌面上画着时间线,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这时间点,这清漆,不可能全是巧合。这里面一定有我们没解开的结。”
季洁重新翻开赵薇薇案的卷宗,一张张现场照片在她眼前掠过。仓库的水泥地面上,除了杂乱的脚印,还有块模糊的深色印记,当时技术科鉴定说是不明污渍,没太在意。现在想来,那形状倒有点像血迹干涸后的样子。而在那印记旁边,似乎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什么硬物被拖拽时蹭过,边缘还沾着点若有似无的浅棕色粉末——当时谁也没当回事,现在看来,那会不会就是清漆的痕迹?
“去王圣茹家再勘查一次,”季洁猛地合上卷宗,眼神锐利如鹰,“重点找带有这种清漆的东西,尤其是可能留下划痕或者油漆碎片的物件。不管是桌子腿、箱子角,只要有老漆的地方,都不能放过。”
杨震、季洁带着丁箭和孟佳再次来到王圣茹家。这是间位于老楼一层的一居室,光线昏暗,即使是白天也得开着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混杂着旧布料和灰尘的气息,让人胸口发闷。家具都是些用了十几年的老物件,衣柜的漆皮卷了边,桌子腿上布满了磕碰的痕迹,处处透着生活的窘迫。
他们像篦子梳头似的仔细搜查着每个角落。床底堆满了旧鞋盒,散发着潮湿的味道;衣柜里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樟脑丸的气味呛得人鼻子发酸;阳台更是成了杂物间,破纸箱、旧花盆堆了半人高,角落里结着薄薄的蛛网。
“季姐,你看这个!”孟佳的声音从阳台传来,带着点抑制不住的激动。
季洁立刻走过去,只见孟佳蹲在阳台最里面的角落,面前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箱子是木头做的,表面的漆已经斑驳不堪,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木头纹理,边角处却还残留着些许光滑的质感,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孟佳用指尖轻轻蹭了一下箱角的裂缝,指尖立刻沾了点浅棕色的粉末,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季洁从证物袋里拿出镊子,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粉末,装进透明的密封袋:“马上送去化验,跟\"永固牌\"清漆做比对。”
丁箭找来了工具箱,用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撬开了木箱的锁。锁芯早就锈死了,\"咔哒\"一声断裂时,扬起一阵细小的灰尘。箱子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布料已经泛黄发脆,还有一个褪色的铁皮饼干盒,印着早已停产的饼干牌子。
杨震拿起一件衣服,是件蓝色的工装,胸前印着模糊的\"城南家具厂\"字样,袖口磨得发亮。“这应该是她丈夫的工作服。”他掂了掂,布料很沉,带着股陈旧的机油味。
孟佳打开铁皮盒,里面铺着一层褪色的红绒布,放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搂着王圣茹,笑得露出两排白牙,眼神憨厚又温和。他们中间站着个十几岁的男孩,眉眼像极了那个男人,正拘谨地拽着男人的衣角。背景里,隐约能看到\"城南家具厂\"的红色大字招牌。
“这是她丈夫?”杨震用指腹轻轻拂过照片上的男人,“看着不像个有城府的人。”
“还有这个。”季洁的声音突然顿了顿,她从铁皮盒底部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条,纸边已经发脆,展开时差点撕破。上面是几行潦草的字迹,像是用铅笔写的,大多是些数字和物件名称,看着像记账单。但在最后一行,却赫然写着:“赵薇薇,仓库,晚八点。”
字迹的日期,正是五年前赵薇薇案发的当天。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人都盯着那张薄薄的纸条,上面的每个字都像带着千斤重,压得人喘不过气。这张纸条,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连接两个案子的大门,将王圣茹、她的丈夫、赵薇薇案紧紧锁在了一起。
季洁拿起那张照片,照片上男人的笑容在此时看来竟有些刺眼。她轻声说:“看来,五年前的悬案,和现在的林晓案,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王圣茹的丈夫,恐怕不是死于意外。”
杨震走到窗边,推开积满灰尘的窗户。窗外,后街的巷弄像一条条扭曲的蛇,蜿蜒着伸向远处的阴影,阳光也照不透那些深藏的角落。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依旧带着雨后的湿意,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沉重:“把王圣茹丈夫的死因资料调出来,越详细越好。还有,查赵薇薇和她丈夫当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约在仓库见面。”
阳光穿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笼罩在六组办公室上空的层层迷雾。一个尘封五年的旧案,因一场雨夜的谋杀重新浮出水面;一个看似简单的抢劫杀人,背后竟牵扯着早已逝去的生命与被掩埋的秘密。季洁看着桌上的两张照片,赵薇薇和林晓的笑容在阳光下重叠,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她知道,真相一定就藏在这些线索的尽头,只是通往那里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与黑暗。而他们能做的,就是一步步走下去,直到把所有的谜团都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