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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9章 尘埃落定后的余音(1 / 2)

清晨的阳光透过六组办公室的窗户,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几何图案。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通宵工作后,特有的混合气息。季洁趴在办公桌上,身上搭着一件带着烟草味的警服外套,呼吸均匀,眼下的乌青在晨光中显得柔和了些。

杨震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拿着刚买的豆浆油条,看到她沉睡的模样,脚步放得更缓了。他把早餐放在季洁桌前,目光扫过她手边那张被小心压在玻璃板下的照片——赵辉煌抱着扎羊角辫的女儿,背景是二十年前的老槐树下,树影斑驳,时光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

“杨哥,早。”田蕊端着一摞文件从外面进来,看到杨震,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季姐这才睡了不到两小时吧?”

“让她多睡会儿。”杨震指了指季洁,“刘霸天那边的笔录整理完了?”

“嗯,丁箭和少成在最后核对。”田蕊把文件放在桌上,“邻省警方刚发消息,说已经和赵……和那个女孩见过面了,她情绪不太稳定,暂时还没同意回来,想先消化一下。”

杨震点点头,并不意外。一个二十多年来活在安稳里的年轻女孩,突然被告知自己的身世与绑架、胁迫、横跨二十年的罪恶纠缠在一起,任谁都难以立刻接受。“给她点时间。”他说,“赵立强那边呢?”

“在休息室等着呢,一晚上没合眼,就盯着门口看。”田蕊叹了口气,“我刚才去送水,见他手里攥着那张全家福,指节都捏白了。”

那张全家福,是技术科从赵辉煌家废墟里找到的,边角已经烧焦,但能看清上面四个人的笑脸——赵辉煌夫妇,年少的赵立强,还有被抱在怀里的妹妹。这张照片,成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仅存的完整念想。

杨震走到休息室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赵立强坐在长椅上,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却有些放空,手指一遍遍摩挲着照片上妹妹的脸,像是在确认某种存在。听到动静,他猛地抬起头,眼里瞬间燃起光亮,看到是杨震,又黯淡下去。

“杨警官。”他站起身,声音沙哑得厉害。

“再等等。”杨震走进去,递给他一瓶水,“她需要时间。”

赵立强接过水,却没拧开,只是紧紧握着:“我知道。我就是……就是怕她不想见我。毕竟,我爸……”他话说到一半,卡住了,喉结滚动了几下,“我爸当年没保护好她,我这个当哥哥的,也二十多年没找过她……”

“有些事,不是你们能选的。”杨震拍了拍他的肩膀,“刘霸天已经认罪,当年的真相,她有权知道。至于原不原谅,接不接受,那是她的选择。但你能做的,是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在等她。”

赵立强的眼眶红了,用力点了点头,把脸埋进掌心,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二十多年的隔阂、愧疚、思念,在这一刻化作滚烫的泪水,冲刷着积压在心底的尘埃。

办公室里,季洁动了动,缓缓抬起头,阳光恰好落在她脸上,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身上的外套滑落,带着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她看到桌前的豆浆油条,还有站在休息室门口的杨震和赵立强,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慢慢坐直了身子。

“醒了?”杨震回头,看到她醒了,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赶紧吃点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季洁拿起油条,咬了一口,温热的触感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些。“赵立强妹妹那边,有消息了?”

“还在做思想工作。”杨震走过来,拿起她没动的豆浆,拧开盖子递过去,“不急,我们能等。”

季洁接过豆浆,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晨光中的城市已经苏醒,车水马龙,人声渐起,一派平和景象。很难想象,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弥漫着咸腥味的码头仓库里,与罪恶殊死搏斗。那些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流,终究会被阳光驱散。

“对了,孙德明的审讯怎么样了?”季洁问。

“老老实实地都交代了。”杨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当年他就是个爱占小便宜的市井小民,刘霸天给了他几百块钱,让他盯着赵辉煌家的动静,他就真把这事当成了发财的门路。后来看到刘霸天发迹,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被牵着鼻子走。郭小美找赵辉煌那天,他其实是想去偷点东西,结果撞见郭小美给赵辉煌下药,吓得赶紧跑了,又怕事情败露,才去找刘霸天表忠心,结果反而被刘霸天怀疑上了。”

“典型的利欲熏心,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季洁摇摇头,“赵辉煌的安眠药剂量,确实是郭小美下的?”

“嗯,郭小美在录音里也承认了,她本来想等拿到钱就跑,没想到刘霸天根本没打算给她活路。”杨震的声音沉了沉,“赵辉煌体内的药剂量虽然不足以致命,但他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加上情绪激动,药物反应比普通人更强烈,这也是他后来没能及时求救的原因之一。”

季洁沉默了。那个隐忍了二十年的老人,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亲手为女儿讨回公道的那天。他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了女儿半生,却在离真相最近的时候,意外离世。命运的玩笑,有时残酷得让人无力。

“技术科那边还有个新发现。”杨震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在赵辉煌家地下室的墙缝里找到的,应该是他藏得最隐秘的东西。”

照片上是一张泛黄的汇款单存根,收款人是邻省一个叫\"马建国\"的人,汇款人姓名模糊不清,但金额和日期却很清晰——每个月五号,固定汇款五百块,从二十年前一直持续到去年。

“马建国,就是收养那个女孩的人家。”季洁瞬间明白了,眼眶一热,“赵辉煌这二十年,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照顾女儿……他没忘,从来都没忘。”

每个月五百块,对于一个退休工人来说,或许是不小的负担,但他坚持了二十年。这无声的汇款,是一个父亲无法言说的愧疚与牵挂,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爱。那些被误解的懦弱和隐忍,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