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弥漫着铁锈和霉味,混杂着雨水的湿气,呛得人鼻子发酸。何燕华戴上白手套,蹲在尸体旁,手电筒的光打在死者脖子上,勒痕细而深,边缘有不规则的锯齿状,“不像绳索造成的,倒像是……金属丝?”她用镊子轻轻拨开死者的头发,耳后有块淡青色的瘀伤,“这里有撞击痕迹,可能死前被人推倒过。”
杨震站在仓库角落,看着墙上斑驳的涂鸦,颜料被雨水泡得发涨,顺着墙皮往下流,像一道道褐色的泪。“仓库管理员呢?”
“在外面做笔录呢,”老郑走过来,手里拿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根生锈的铁丝,“他说昨晚锁门时没发现异常,今天早上来盘点,一推仓库的门就看见人躺在那儿了。这铁丝是在门后发现的,上面好像沾着点东西,让技术刘回去化验。”
季洁站起身,手电筒的光扫过仓库地面,在一堆废弃的纸箱旁停住了。“这里有脚印。”她走过去,蹲下身,“不止一种,有男士皮鞋的,还有女士高跟鞋的,都被雨水泡得有点模糊,但能看出鞋底的花纹。”
技术刘赶紧过来拍照,闪光灯在昏暗的仓库里\"咔嚓咔嚓\"地亮,把那些模糊的脚印映得发白。“我取点样本回去,看看能不能还原。”他小心翼翼地往脚印上撒着石膏粉,粉末落在地上,发出\"簌簌\"的轻响。
杨震走到仓库门口,雨还在下,砸在铁皮屋顶上\"咚咚\"响,像有无数只拳头在捶打。他掏出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屏幕上却跳出条杨母发来的微信,只有三个字:别担心\"。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圆圆的眼睛,嘴角翘着,像小时候他摔破膝盖时,母亲给贴的创可贴图案。
“死者身份查得怎么样了?”杨震收起手机,雨水顺着帽檐滴在肩膀上,把夹克衫洇出块深色的印子。
“身份证在她口袋里,叫林慧,住在附近的和平里小区,”陶非翻着记事本,纸页被风吹得乱晃,“我们已经派人去她家里看看了,应该很快有消息。”
季洁走过来,指尖有点凉:“燕华说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具体的要等尸检。她手里的玉佩我让技术科先做个鉴定,看是什么材质,有没有可能是凶手的。”她抬头看了眼仓库外的雨,“这雨下得不是时候,好多痕迹都被冲没了。”
杨震点了根烟,火光在雨幕里明明灭灭。“让王勇去查林慧的社会关系,重点看看她最近跟谁有过争执,”他吸了口烟,烟圈在雨里很快散了,“李少成去调和平里小区的监控,看看昨晚她有没有回家,或者跟谁一起出来过。”
“好嘞。”李少成应着,转身钻进雨里,雨衣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仓库拐角。
雨渐渐小了些,变成了蒙蒙的雨雾。季洁看着仓库里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早上院里的桂花香,甜丝丝的,混着肉香,和这里的铁锈味简直是两个世界。她掏出手机,给杨母回了条微信:\"雨小了,我们这边顺利,您和爸早点睡。\"
没过几分钟,杨母就回了,这次是段语音,点开后是老人带着点沙哑的声音,背景里有收音机的评剧调子:“我跟你爸在看天气预报呢,说后半夜雨就停了。锅里给你们留着粥,回来热乎热乎就能吃,别在外头买那些冷包子,不顶饱。”
季洁把手机揣回口袋,掌心贴着那点余温,抬头看向杨震。他正站在仓库门口打电话,侧脸在雨雾里显得轮廓分明,说话时眉头微蹙,是他思考案子时惯有的样子。她想起早上在院里,他往她手里塞橘子时,指尖带着阳光的温度,那时的他,眉梢都是舒展的。
杨震正看着技术刘拍的脚印照片,老郑端着杯热水走过来,递到他手里:“刚听季洁说,伯母给你们带了饼?赶紧吃点,我闻着都香。”
杨震接过水杯,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你也没吃吧?”他把油纸包打开,往老郑手里塞了半块饼,“我妈烙的,葱花放得多,香。”
饼的热气混着仓库里的霉味,竟奇异地生出点暖意。老郑咬了一大口,饼渣掉在衣服上,他不在意地拍了拍:“伯母这手艺,跟我妈有得一拼。小时候我妈总说,再难的日子,烙张热乎饼,就什么都过去了。”
杨震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月亮把云染成了淡淡的金色。他想起早上父亲坐在石榴树下,说今年的石榴看着更瓷实,想起母亲往老郑包里塞糖蒜时,眼角的笑纹,想起季洁在葡萄架下择菜时,阳光落在她发梢的样子。
那些琐碎的、温热的瞬间,像浸在温水里的棉絮,此刻被仓库里的灯光一照,竟变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