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脑的认知模块像被瞬间击碎的玻璃,无数碎片在思维的乱流中翻滚。
鞋跟拓印,怎么会出现在声带上?
这违背了空间逻辑,违背了法医学的一切基础,甚至违背了我对这个世界最基本的物理认知。
那不是一个投影,也不是一个巧合。
那是一种铭刻,一种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一个三维空间中的磨损痕迹,烙印在了另一个维度的生物组织上的……诅咒。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触手,从脊髓深处攀爬而上,攥紧了我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像是被冻结的齿轮在缓慢咬合。
耳中响起低频的嗡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回响,又似某种古老仪器正在悄然启动。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掌心渗出冷汗,黏腻地贴在解剖台冰冷的金属边缘。
一个被我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被这荒谬的景象猛然拽出脑海。
那是童年时一次高烧后的“手术”,父亲将我按在病床上,用一根极细的探针刺入我的左眼。
他说,这是为了保护我,是一个父亲能给予儿子的、最独特的遗产。
那刺痛感,那冰冷的金属感,此刻仿佛穿透了时空,再次扎进我的眼球——一股锐利的压迫从颅内深处蔓延开来,左眼瞬间湿润,视野边缘泛起血色光晕。
我甚至能闻到当年病房里那股混合着消毒水与铁锈味的气息,浓烈得令人作呕。
我猛地抬手,用颤抖的指尖,粗暴地扯开了自己的左眼下结膜。
镜面反射中,我看到了自己血丝密布的眼球,以及在棕色虹膜之下,那圈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由无数微型符号构成的环状刻痕。
它们像一圈沉睡的星轨,在我的瞳孔周围静默着,微弱地闪烁着幽蓝的光,如同宇宙深处尚未苏醒的脉冲星。
指尖触碰到眼睑时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仿佛那刻痕本身具有生命,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真相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我所有的困惑和挣扎。
父亲留下的永生程序,从来就不是储存在某个服务器里的数据流,也不是他全息投影里的记忆备份。
它是一个生物印记,一个被编码、被镌刻的生命蓝图。
他把它藏在了最不可能的地方——我的身体里。
我,沈墨,才是他永生程序的真正载体!
那具全息投影不是父亲的鬼魂,而是以我为服务器,实时读取和渲染出来的活体数据!
“分光仪……读数在峰值!”林疏桐的声音将我从自我审视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她的话音带着一丝金属般的震颤,像是从共鸣腔中挤出的警报。
她的脸色比墙壁还要苍白,死死盯着控制台上一道疯狂跳动的光谱线。
那红线如癫狂的蛇,在屏幕上扭曲爬行,发出轻微的“滋滋”电流声。
“这不是简单的全息再现,仪器正在实时解析他咽喉处的分子结构……这是……这是一个陷阱!”
她猛然抬头,目光与我对撞,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和一种疯狂的决断。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白大褂下摆随着身体微颤轻轻摆动,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淡淡的、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她手腕伤口释放出的气息。
话音未落,林疏桐做出了一个我完全无法预料的举动。
她抓起解剖台上一把锋利的微型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右腕静脉。
鲜血不是滴落,而是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喷涌而出,在半空中迅速凝结、塑形。
那些血珠,变成了无数闪烁的红色光点,在我和她之间飞速勾勒、组合,最终拼凑出了一幅完整的、立体的、流动着的全息投影——那是我母亲遇害的案发现场。
但与警方档案不同,这幅由鲜血构筑的现场,呈现了无数肉眼不可见的微痕细节。
空气中悬浮的尘埃轨迹清晰可辨,每一粒微尘都拖着细长的尾迹,如同流星划过夜空;墙壁上溅射血滴的力学模型以慢动作回放,我能听见血珠撞击墙面时那细微的“啪嗒”声,湿润而粘稠;地毯纤维因踩踏而产生的微弱形变被放大成波浪般的涟漪,指尖仿佛能触摸到那种柔软中的扭曲张力。
温度骤降,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投影中心扩散开来,带着旧日案发现场特有的霉味与死亡的腥气。
她的血液,似乎是一种特殊的媒介,能够解锁和读取被时空封存的、最细微的信息。
就在这时,我感到咽喉处传来一阵灼热。
那不是生理上的感觉,而是一种数据层面的共鸣——皮肤表面并未升温,但喉管内部却像有熔化的银液在流动,每一次吞咽都引发一阵刺痛般的共振。
我的虹膜下的刻痕,那个被称为“咽喉密钥”的生物印记,正与解剖台上另一把与父亲幻影手中一模一样的微型解剖刀产生着强烈的同步反应。
刀柄上那独特的磨损痕迹,像一枚正在被读取的钥匙,而我的咽喉,就是那把锁。
我能“听”到它们之间传递的低频脉冲,像是某种古老密码在无声吟唱。
密室的温度骤然下降。
天花板的无影灯缓缓收缩,发出机械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七个冰冷的金属支架从上方降下,末端对准了我们。
那不是支架,那是七具被掏空了内脏、仅保留了部分神经和骨骼系统的躯体。
而此刻,从它们空洞的胸腔中,正缓缓伸出七个黑洞洞的枪口,伴随着轻微的液压释放声,像是毒蛇吐信前的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