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钜鹿,细雨初歇。
田丰居住的草庐笼罩在氤氲水汽中,竹篱上的牵牛花缀满晶莹水珠,几丛晚菊在院角静默绽放。
草堂瓦檐水线如帘,清脆的滴答声衬得院落分外清寂。远山如黛,近野新绿,好一派世外桃源景象。
“先生!先生!”
青衣童子踉跄奔进书房,扶着门框直喘气,小脸因惊慌而涨得通红。
田丰执笔的手微微一滞,墨迹在竹简上洇开一团乌云。
“何事惊慌?”
田丰淡然的声音缓缓传出。
“外头!”童子喘了几口气,磕磕绊绊的开口,“吕、吕布带着亲兵来了!就在院门外站着呢!”
闻言,田丰缓缓搁下狼毫笔,整了整洗得发白的深衣襟口,目光望向门外。
“请温侯正堂相见。”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不见波澜。
童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田丰:“先生,上次您不是把吕布派来的那两个将军骂得狗血淋头,说誓死不为吕布效命吗?今日怎么还要请他进来?”
田丰微微摇头:“正因上次斥退了他的部将,今日若再闭门谢客,以那吕布残暴的性子,这满院生灵…恐怕都要遭殃。”
“啊?”听闻这话,童子脸色霎时惨白,嘴唇哆嗦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去将他请进来吧。”
见状,田丰又吩咐一句。
童子这才反应过来,踉踉跄跄的奔向院门,将吕布请了进来。
不多时,吕布掀帘而入。
他未着铠甲,未带亲兵,只一袭玄色暗纹常服,腰间悬着寻常佩剑,步履沉稳如山的走了进来。
吕布四下打量,看着田丰这颇为雅致的草庐居所,以及满屋的竹简书籍。
“久闻元皓先生大名,今日特来拜访。”吕布拱手为礼,“先生这处居所,倒是清雅得很。”
田丰身形未动,仿佛一尊植根于席上的石像。
他缓缓抬起眼帘,望着吕布,语气带着客套与生疏。
“丰乃一介山林野人。粗食布衣,躬耕度日,实不敢当温侯如此大礼。”
说罢,他的目光掠过吕布,继续开口。
“温侯屈尊降贵,亲临我这茅草寒舍,所为何来......丰,心知肚明。”
“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田丰平生所愿,乃是辅佐明主,匡扶社稷,救济黎民。而非效忠于温侯这样的主公。”
他话语一顿,“温侯还是请回吧。田丰宁效仿那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饿死首阳,也绝不为不仁不义之人效力半日!”
出乎意料的是,吕布闻言竟轻笑出声,自顾自在对面席地而坐,执壶斟了杯早已凉透的茶。
“先生快人快语。”他轻啜一口冷茶,神色坦然,“我吕布在世人眼中,确实是弑主求荣、好色无度之辈。当真是人言可畏。”
吕布轻快的几句话,倒是让田丰怔住了。
在华雄,张绣无功而返后,田丰就已经预料到吕布可能会亲自前来拜访他。
但吕布眼下的坦然,让田丰实在有些意外。
这跟他所了解的吕布性格相差太远。
自己预想过对方可能暴怒,可能威逼,甚至可能拔剑相向,唯独没料到这般坦然的承认。
一时间,田丰难以将眼前吕布,与传闻中那个凶残暴戾的形象重叠起来。
“既知如此,温侯何必白走这一趟?”
田丰的语气稍缓,但依旧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