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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我朝中竟有如此人才?(2 / 2)

“我!”

朱棡没好气地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熟悉的声音终于让朱樉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看清了床边站着的人影。

“老三?”

朱樉的声音沙哑,带着宿醉后的疲惫。

“你怎么来了?”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感觉脑袋一阵针扎似的疼,又重新跌了回去。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打算睡到明天去?”

朱棡松开手,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可这股气,很快就被心底更深沉的疑惑所取代。

他有太多的话要问,太多的事要确认。

而眼前这个醉眼惺忪的家伙,是他唯一的突破口。

朱棡直接闯进了朱樉的府中,这秦王府的下人哪里拦得住朱棡?这位晋王殿下的脾气,他们再清楚不过。

当然,也不用拦着,以两人的关系,私下里经常见面。这份亲密,朝中尽人皆知。

天家规矩,藩王不得擅自离京。

这八个字,是悬在所有龙子龙孙头顶的一柄利剑。

然而,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何为“擅自”?

无诏而动,便是擅自。

那若是有事呢?这个“事”,可大可小,可真可假,全凭一道圣心裁决。

再者,若是天子自己都不计较呢?

当今那位高坐龙椅的父皇,对自己的儿子们,尤其是早年跟着他打江山的这几个,总有几分法外之情。只要不碰谋逆那条红线,些许走动,些许私会,他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份默契,便成了朱家兄弟间心照不宣的特权。

晋王朱棡的车驾,就是趁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驶入京城的。没有仪仗,没有通传,仅一队亲卫护送,熟门熟路地停在了秦王府的侧门。

守门的亲兵见到来人,甲胄下的身躯猛地一震,旋即躬身行礼,连大气都不敢喘。

“开门。”

朱棡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些亲兵一眼,因为他认得他们,他们都是他二哥朱樉的心腹。而这些人,也早就习惯了他的突然到访。

厚重的木门被无声地拉开,朱棡大步流星地踏入府中。

秦王府的布局,他闭着眼睛都能走个来回。自幼时起,这里便是他除了皇宫和自己府邸之外,最熟悉的地方。

他没有走向灯火通明的前厅,而是径直穿过回廊,绕过一片栽着芭蕉的庭院,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直奔后院的寝殿。

沿途遇到的仆役侍卫,见到他的身影,无不躬身退至一旁,连头都不敢抬。

整个王府,安静得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越是靠近寝殿,一股震耳欲聋的声响便越发清晰。

那声音,如闷雷滚动,如巨兽嘶吼。

是朱樉的鼾声。

朱棡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又亲切的弧度。这么多年,他这二哥的睡相还是这般惊天动地。

他推开虚掩的殿门,一股混杂着酒气与男人汗味的浓重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一片狼藉,衣物被随意丢在地上,桌上的酒壶倒在一旁,残羹冷炙尚未收拾。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宽大的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二哥!”

朱棡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床上的朱樉翻了个身,鼾声停顿一下,随即又响,比刚才更响。

朱棡摇了摇头,走到床边。

他没有再喊,而是伸出手,抓住朱樉的肩膀用力摇晃。

这样叫醒他,天下间除了父皇,恐怕也只有朱棡敢。换作旁人,此刻可能已被秦王一脚踹下床。

“唔........”

朱樉的鼾声停了,喉咙里咕哝一声。他睁开一条眼缝,眼前模糊。

他感觉自己在晃,像在船上。

“谁........”

声音从鼻腔里发出,含混不清。

朱棡停下手,看着他。

朱樉的眼睛聚焦,看清了眼前那张脸。

“老........老三?”

他一愣,脑子清醒了。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朱樉眨了眨眼,又抬手揉了揉,眼前的人没有消失。

不是梦!

这个认知,让他睡意和酒气都没了。

惊喜涌上心头,他整个人都精神了。

“你小子!”

朱樉推开被子坐起来,脸上有了笑意。

“你什么时候入京的?”

“刚入,才见了父皇,出来就找你了。”

朱棡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嘿!你还见父皇了?”

朱樉动作一顿,眼睛亮了。

“父皇怎么说?”

他追问着,一边从床边的衣架上抓起自己的王服穿上。

两兄弟重逢,聊了起来,从封地的事,到京城的传闻。

朱樉说着他在西安府练兵,朱棡则讲着他在太原府的见闻。

说着说着,朱棡话锋一转,他端茶杯的手指收紧,脸上的神色也变了。

“我正想问你,父皇他怎么回事?”

他压低了声音。

“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朱樉正在穿靴子,闻言动作停住,抬起头。

“你知道怎么回事不?”

“不对劲?什么不对劲?”

朱樉看向朱棡。

这个问题,他似乎没想过。

朱棡指节叩击着桌面,发出声响。

那声音让屋里安静下来。

他眉头锁起。

“你看,我没奉诏入京,晚了两个月,可这回入宫你猜怎么着?”

“我只是在御书房罚站了一会儿,然后父皇让我跪下,我就跪下认错,然后就没事了。”

“都没有挨板子。”

这几个字,他说得慢。

“这不正常!”

朱棡抬眼,视线投向兄长。回想那个经历,他现在还觉得发冷。

那不是父皇。

至少,不是他记忆里的父皇。

朱樉端着茶碗,闻言动作一滞,瞅着自家三弟。

他把茶碗往桌上一放,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响。

“不是老三,父皇不打你板子还不好?”

“咋了?”

他身子前倾,凑近了些。

“不打你板子你不爽?屁股痒了?”

“那要不然我这有板子,我给你来几下?”

朱樉咧嘴笑,露出牙齿。

这玩笑,也只有他这位秦王敢跟晋王开。

“老二,我说的是这意思吗?”

朱棡翻了个白眼。

“你回京早,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朱樉靠回椅背,双手一摊。

“父皇脾气好了就是脾气好了,那可能是父皇年纪大了,生不动气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说道。

“父皇脾气好了是好事。”

好事?

朱棡心中冷笑。

天底下最难测的就是天心。

父皇的怒火,他习惯了,也懂得如何应对。

可父皇这突如其来的“仁慈”,却像是一团深不见底的浓雾,让他心头发毛,手足无措。

他又翻了个白眼,看着朱樉那张写满“你想太多”的脸,感觉有些无语。

这个兄弟,永远都是这么直来直去。

不过朱樉就是这么个人,两人从小在宫里一起被父皇追着打,一起长大,对于朱樉的性子朱棡也很了解。

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政治上的精妙分析,无异于缘木求鱼。

朱棡念头一转,当即换了一种询问的方式。

“不问你父皇的事了。”

他摆了摆手,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朱樉的眼睛。

“你入京早,可知最近一个月,这京城有什么大事么?”

“京城的大事?”

朱樉听到这,原本有些懒散的坐姿瞬间绷直了。

他顿时眼前一亮,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蛮气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看向朱棡,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卖弄之色。

这个话题,显然是精准地搔到了他的痒处。

“哈哈哈,要说这大事,那太多了!”

朱樉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八度。

“哦?”

朱棡眉头一挑,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这个反应,正中朱樉下怀。

“详细给说说?”

“那我得从最早给你说起了,得从殿试说起......”

朱樉清了清嗓子,身体坐得更直,仿佛不是在王府静室,而是在茶楼的说书高台之上。

他当即就将朱煐考入殿试,之后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喷的百官不敢开口,更是刚正不阿,面对诛九族的威胁凛然无惧.....

他说得兴起,手舞足蹈,仿佛在讲述自己的光辉事迹。

“三弟,你是没瞧见那场面!”

朱樉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眼睛瞪得溜圆。

“殿试啊!父皇亲自坐镇,底下黑压压的全是朝廷的大佬,那些个老头子,哪个不是人精?”

“结果呢?就蹦出来一个叫朱煐的愣头青!”

“父皇问策,他倒好,不唱赞歌,不拍马屁,指着那帮大臣的鼻子,把什么吏治腐败,什么税赋不公,全给捅了出来!”

朱樉说得口沫横飞,仿佛自己当时就在现场。

“那些个御史言官,平日里不是最能说的吗?那天全哑巴了!一个个脸色铁青,跟吃了苍蝇一样,愣是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跟那朱煐对喷!”

“你是不知道,那小子一张嘴,引经据典,条理分明,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偏偏句句都戳在那些人的肺管子上!”

“最后,有个老家伙急了,跳出来说他大逆不道,该当诛九族!”

朱樉说到这里,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你猜那朱煐怎么说?”

他卖起了关子,一脸的得意。

朱棡眼神微凝,配合地问道:“他如何说?”

“嘿!”

朱樉笑得更开心了。

“那小子,就站在金銮殿上,当着父皇和文武百官的面,朗声说‘若因直言而获罪,九族共戮亦无悔’!”

“好家伙,那气势,啧啧,把那帮老头子当场就给镇住了!”

朱樉眉飞色舞地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向朱棡这三弟卖弄。

朱棡静静地听着,原本轻叩桌面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孤傲的身影,独自站在朝堂之上,面对着滔天的权势,面不改色。

一个愣头青?

不。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愣头青能做出来的事。

要么是真疯,要么........就是有天大的倚仗。

朱棡顿时眼前大亮,眼神中神采闪烁。

他心中那团关于父皇变化的迷雾,似乎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光,撕开了一道微小的裂口。

隐约间他感觉到,这个朱樉口中的朱煐,或许就是关键性人物!

朱樉见三弟听得入神,卖弄的兴致更高了,话锋一转,脸上又带上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还不算完!”

“殿试的事只是个开胃菜,更精彩的还在后头!”

朱樉从朱煐殿试说到朱棣入京。

“老四,你是知道的,那家伙,向来眼高于顶,带兵打仗是把好手,可那脾气也是又臭又硬。”

“他奉诏入京,带着亲兵,在京城大街上纵马狂奔,那叫一个威风!”

“结果你猜怎么着?”

朱樉的笑声几乎要从喉咙里溢出来。

“半道上,就让这个朱煐给拦下来了!”

“一个刚考中科举,连官袍都还没穿上的小子,带着几个应天府的衙役,就把燕王朱棣的仪仗给拦停在了大街上!”

朱棡的瞳孔微微收缩。

拦下燕王朱棣?

这朱煐,当真是疯了不成?

“朱煐当街就把大明律给搬了出来,一条一条地念,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老四纵马伤人,违了京城禁令,必须去应天府衙门伏法!”

“老四当时那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他的亲兵当场就要拔刀,可那朱煐就站在那,不退半步,硬是拿大明律压着他!”

“最后闹到什么地步?应天府府尹都来了,满头大汗,可朱煐就是不松口,非要依法办事!”

朱樉说到最精彩处,乐得前仰后合。

“结果就是,老四,咱们那位不可一世的燕王殿下,刚回京城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强行请进了应天府府衙的大牢!”

“连带着他那几个心腹,一起被关了小一周!”

朱棡端坐着,指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听着对面的朱樉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京中的奇闻异事。

他脸上的神情,由最初的几分闲适,渐渐凝固。

“要说这京城最大的事,那就得数前几日的湖广大灾筹款的事情了.....”

朱樉猛地一拍大腿,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三哥,你是没在朝上,你是没看到那天的光景!”

“湖广水患,几十万灾民嗷嗷待哺,父皇心急如焚。可国库什么情况,你我又不是不知道,连年北伐,早就空了!”

“父皇开了金口,让百官勋贵们带头募捐,你猜怎么着?”

朱樉伸出一根手指,在朱棡面前晃了晃。

“一万多两!”

“满朝文武,公侯伯爵,就凑出这么个玩意儿!你是没瞅见,父皇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那眼神,冰得能把人冻成坨!”

“整个奉天殿里,连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谁敢喘口大气?”

朱棡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个数字,他并不意外。

让那些文官勋贵从自己口袋里往外掏钱,无异于割他们的肉。

可接下来朱樉的话,却让他端着茶盏的手,停在了半空。

“而就在这时,又是朱煐给站了出来.....”

朱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朱棡的心头。

他没有描述朱煐是如何舌战群儒,也没有细说他用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子。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叙述着一个不断攀升的奇迹。

“第一天,十万两。”

“第二天,五十万两。”

“第三天,一百二十万两!”

朱樉每报出一个数字,朱棡的瞳孔便收缩一分。

他手中的茶盏开始微微颤抖,温热的茶水漾出一圈圈涟漪。

京城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朱煐?

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任何与之匹配的印象。

朱樉没有理会朱棡的惊愕,他的叙述已经进入了高潮,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越来越激昂。

“........数字送到户部的时候,夏原吉夏尚书当场就把算盘给砸了!说他算了一辈子的账,没见过这么算的!”

“那些商贾,平日里一个个跟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可到了朱煐面前,就跟见了活菩萨,哭着喊着把银子往外送!”

“你是不知道,最后一天账目汇总,奏报送到父皇御案上,内阁的人都疯了!”

朱樉说到这里停住,气息一顿。

他盯着朱棡,用尽力气,从牙缝里挤出那个数字。

“四百六十三万两!”

“四百六十三万两赈灾银款!”

嗡——

朱棡脑中空白,耳边只剩下这句话。

他手一抖,茶水泼在手背上,他却毫无知觉。

那建窑茶盏脱手,掉落在地。

“啪”的一声,在房间里格外刺耳。

可朱棡的目光锁在朱樉脸上,想从他表情里找出开玩笑的痕迹。

没有。

朱樉的表情,是见证了神迹的模样。

朱棡嘴唇翕动,喉咙发不出声音。

他张着嘴,僵在原地,维持着茶盏脱手的姿势,像一尊雕塑。

许久,他才找回声音,声音干哑、颤抖。

“四........四百六十三万两?”

他每个字都说得艰难。

这个数字,像一座山压在他心口,让他喘不过气。

“老二,这数字........”

“确定没错?”

朱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他的理智,他作为大明亲王对这个帝国所有的认知,都在疯狂地告诉他——这不可能!

荒谬!

离谱!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不是四百六十三文钱,不是四百六十三两银子!

那是整整四百六十三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朝廷一年的税赋才多少银钱?

哪怕把所有收上来的粮食、丝绸、布匹,把所有的一切,全部折合成白银,满打满算,也不过区区两千万两!

这已经是在最丰稔的年景,天下没有大灾大难的理想状况下!

现在,一个人,在短短数日之内,就筹集到了四百六十三万两?

朱棡的心脏开始狂跳,血液冲上头顶,让他的脸颊阵阵发烫。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的声音。

这笔钱,是从哪里来的?

从商贾的手里?

怎么可能!

大明的商贾是有些家底,可谁有这个通天的本事,能让他们在几天之内,心甘情愿地掏出这么多钱?

这不是募捐,这是在抽他们的骨髓!

这都快占大明全年税赋的四分之一了!

一个国家的四分之一啊!

朱棡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他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疯狂涌现,却又被那个恐怖的数字一次次击得粉碎。

这个叫朱煐的,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