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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亲自登门(1 / 2)

这是自然,我还能说谎不成?”

朱樉的声音带着愉悦,尾音上挑。

这句话让朱棡的神经断了。

他喉结滚动,想咽唾沫,喉咙里却只有干涩。

嘴巴张了又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个数字,那个沾着血和铜钱的数字,在他脑中冲撞、轰鸣。

四百六十三万两。

看着朱棡的样子,朱樉心里畅快。

他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指尖传来温度,却没有喝。

他只是用杯盖一下一下,极有韵律地撇着浮在水面的茶叶,目光则一瞬不瞬地锁在朱棡的脸上,贪婪地品味着对方从震惊到呆滞,再到自我怀疑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作为先一步踏入京城,亲眼见证了这滩浑水是如何被搅动的‘先行者’,朱樉此刻正尽情享受着为后来者布道的快感。

这种独占了核心信息的优越感,让他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连带着说话的兴致也愈发高昂。

朱棡当然明白。

他比谁都清楚,这种事情,二哥朱樉是断然不可能拿来开玩笑的。

皇家兄弟之间可以有倾轧,可以有算计,但在这种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上,没人会信口雌黄。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上的接受,却是另一回事。

当朱樉再一次给出肯定的答复时,那份确认非但没有让他平静,反而掀起了更加狂暴的骇浪。

震撼。

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朱棡此刻的心情。

那是一种世界观被强行撕裂,然后又被粗暴地揉捏重塑的错乱感。

简直离谱!

彻头彻尾的离谱!

一个人的力量,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从那些视财如命,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的商贾手中,硬生生剜出了四百六十三万两白银?

这怎么可能做到?

这不是去抢,抢都没这么快!

那些大商贾,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背后盘根错节,牵连着无数朝中官员。想从他们口袋里掏钱,不啻于与虎谋皮。

更何况是这笔钱。

朱煐........那个在他们兄弟印象中,话很少的十二弟。

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这朱煐........”

朱棡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嗓子沙哑。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盯住朱樉。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眼神里,除了不信,还有恐惧,以及对这股力量的探究。

朱樉微微一笑。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哒”的一声。

这声音在房中响起,像一个信号。

他等这个问题,已经等了一阵。

朱樉清了清嗓子,像说书人登台前的起势。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的气场随之改变。

他收敛了笑意,神情严肃起来。

“想知道?”

他压低了声音。

“这件事,说来可就话长了........”

当即,朱樉便将朱煐做的事,给朱棡复述了一遍。

他的语调有起有落,陈述事实。

讲到商贾们掉入陷阱、捶胸顿足的场景时,他声音也高了起来。

他讲到要紧处,会伸出手在空中比划,眼睛里有光。

他讲的时候,不像是在转述,倒像是亲身参与了那场豪赌。

........

一切都讲完了。

朱樉脸上的笑意加深,他端起茶杯,吹开浮沫,视线却没有离开对面的三弟。

他看着他。

欣赏着他脸上的震惊与茫然。

这个反应,和他预想的一样。

晋王朱棡,向来稳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朝野对他的评价。他见过沙场,经历过朝堂,没什么能让他变了脸色。

可现在,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指节捏着茶杯,却感受不到温度。

周遭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唯有朱樉的话,化作雷声,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过了一会儿。

朱棡紧绷的身体才松动下来。

他吐出一口气。

思路,需要梳理。

这个世界,需要认识。

他将朱樉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试图找出破绽。

可结果,却让他心头一跳。

“啧。”

一声咂舌,从朱棡的唇间逸出。

这个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啧啧啧........”

他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感慨。

“这位朱御史,还真是个人物!”

“倒也没有想到,这些商贾........居然有这么多钱!”

两句话,道出了他心里的震动。

而这两点,每一点都颠覆了他过往的认知。

第一个,是朱煐。

一个御史,竟然能从商贾手中,弄到四百六十三万两白银!

四百六十三万两!

朱棡的脑子转动起来,计算这个数字的概念。

大明一年的国库岁入是多少?

刨除实物、漕粮,能调动的现银,一年到头也不过二三百万两。

这个数字,几乎相当于大明两年的纯银收入!

用这笔钱,可以支撑起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北伐一整年的所有开销。

用这笔钱,可以彻底免掉整个北直隶两年的赋税,让千万百姓休养生息。

而朱煐,只用了短短几日,就办到了。

这简直不是人力所能及,这是神迹!

不,比神迹更可怕!

而第二点,也是让他感到一阵阵寒意从脊背窜起的关键。

这笔足以让一个王朝为之疯狂的巨款,来源竟然只是........

十个商贾!

区区十个大商贾!

这个事实,比那四百六十三万两的数字本身,更具备冲击力。

十个人!

就凑出了整整四百六十三万两!

这是什么概念?

朱棡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他不敢想。

这个数字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已经彻底击穿了他想象力的天花板。

当他刚听到朱煐筹措到四百六十三万两银子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唯一的反应——

洗劫。

动用了暴力手段,对商贾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大洗劫。

这个念头,无比符合他身为皇子的逻辑。

在他看来,要凑出这么一笔钱,必然是血流成河的结果。朱煐一定是调动了锦衣卫或者其他什么秘密力量,将应天府乃至整个南直隶的大商贾都给查抄了一遍。

而且,还不是简单的查抄。

是掘地三尺、敲骨吸髓式的抄家灭族,将那些商贾数百年来积攒的财富一扫而空,才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凑齐。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

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父皇会如何处置朱煐,如何平息这场必然会掀起巨大波澜的血案。

然而。

在听完二哥朱樉不急不缓的叙述之后,朱棡才发现。

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错得可笑!

真相,以一种他完全无法预料,也无法理解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这四百多万两,并非来自于成百上千的商贾。

仅仅只是十个人。

而且,朱煐没有动用一兵一卒,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抄家。

更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是,根据二哥的说法,这十个商贾,拿出这笔钱虽然肉疼,但绝对谈不上伤筋动骨。

甚至,大概率都不会影响到他们各自的生意运转。

这个判断,让朱棡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四百六十三万两,只是能动用的钱?

那他们的总资产会是多少?

朱棡意识到,自己、皇室、乃至整个大明的官僚,都不了解那群商贾。

他们以为商人是末等,财富有限。

可现在,他错了。

他们是能搅动天下的力量。

朱棡目光没有焦点,他仿佛看到一张网笼罩在大明上空。

而他们这些统治者,却一无所知。

大明的商贾........

朱棡喉结滚动。

他感到心悸。

........

朱樉一拍大腿,喝干杯中茶,脸上还带着兴奋。

“基本上这些日子就发生了这些事情了。”

他的声音在静室里回荡。

“老三你来晚了,没看到昨天。满朝文武都嘲讽朱煐这小子,结果嘿,箱子一开,金银放在面前,他们就都闭嘴了!”

朱樉说着,啧啧两声,用手在空中比划。

“啧啧,这小子有本事啊。”

“日后前途无量啊。”

朱樉说。

他对朱煐的欣赏没有掩饰。

朱棡坐在对面,摩挲茶杯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呆住了。

二哥的话语和窗外的蝉鸣都远去了。

他视线没有焦点,脑中反复想着朱樉说的每个字。

数息之后,他的眼神重新凝聚。

他思考了一会儿。

他眉心拧起。

这让他感到困惑。

不对。

朱樉说的每个环节,单独看都说得通,可串联起来,却有问题。

“不对劲,有问题!”

朱棡眼神一凝。

这个念头,是信息碰撞后的结论。

这个发现让他警觉。

他闻到了危险。他全身肌肉绷紧,进入了戒备。

他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那就是........

从入宫面见老朱的整个过程来看,老朱太淡定,太悠闲了!

朱樉是局中人,身处那激烈的朝堂交锋与后续的震撼之中,被朱煐那惊世骇俗的手笔夺去了全部心神,自然感受不到。

可朱棡是旁观者。

他从朱樉的描述中,剥离掉那些金银带来的炫目光彩,剥离掉满朝文武的震惊与失声,只专注于一个核心。

父皇,老朱。

那个亲手打下这片江山,性格刚烈如火,手段酷烈如冰的男人。

他的状态,完全不符。

朱樉口中的父皇,不像是一个刚刚痛失嫡长子、帝国储君的悲恸父亲。

更不像是一个正为帝国继承人问题而焦头烂额的铁血帝王。

并非是说老朱空闲,老朱不干事,而是那种悠闲,感觉人生圆满的放松的心态!

这种心态,在这个时间点显得格外反常。

朱樉身在局中感受不到,可从朱樉的描述中,朱棡却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

这个发现,让他心生警惕。

朱棡默默闭上眼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干扰。

室内的光线似乎都暗淡了下来,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纯粹的思维。

他假设将自己代入到老朱的位置上........

这个思考方式,显示他的缜密心思。

倘若我是父皇.....

倘若我,是朱元璋。

朱棡的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这个假设,让他看到了问题的关键。

第一,继承人。

培养了一辈子的继承人,大哥朱标,那个温润如玉、被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嫡长子,薨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帝国的基石崩塌了一角。

以父皇对大哥的感情,那必然疯狂。

他会变得更加多疑,更加暴躁,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雷霆之怒。这才是正常的反应,一个父亲和帝王最真实的反应。

可现在呢?

父皇很平静。

平静得就好像........大哥的离世,只是一个早已被接受、被消化的既定事实,再也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这可能吗?

不可能!

朱棡的内心在嘶吼。

紧接着,是朱煐。

以父皇的脾气,恰逢殿试,正是他为国选才、心情最复杂也最敏感的时候,朱煐又在朝堂上大放厥词,公然将储位之争的暗流掀到台面上。

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在挑战皇权!是在逼宫!

如何能忍?

如何能放过朱煐?

按照父皇的性格,就算不当场将朱煐拖出去砍了,也必然会降下雷霆之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结果呢?

父皇不仅忍了,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朱煐表演,看着他用金银羞辱满朝文武。

这哪里是帝王,这分明是一个看戏的老翁!

这个问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其次,这朱煐在殿试中将争储摆到了明面上。

这个举动,按理说应该触怒父皇才对。

父皇最恨的就是儿子们为了那个位置自相残杀,如今朱煐等于是在他面前,亲手点燃了这根引线。

父皇竟然无动于衷?

还有蓝玉。

依老二所言的话,蓝玉的尴尬处境也已经被点破。

蓝玉是谁?

常遇春的内弟,太子妃的舅父,是太子朱标一脉最坚实、也最骄横的武将后盾。

大哥在时,他是国之干城。

大哥不在了,他就是悬在新储君头顶的一把利剑。

无论是允炆那小子成皇储还是允熥成皇储,蓝玉都必须死。

这一点,朝堂上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看得清楚,父皇更是心如明镜。

以父皇的性子,为了给未来的皇孙铺路,他会亲手拔掉所有可能构成威胁的钉子。

如何能放着蓝玉迟迟不杀?

他在等什么?

他在犹豫什么?

是怕天下悠悠众口?

朱棡的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会。

以父皇的性子,绝对不会在乎什么天下人的说法,什么口诛笔伐。

他这一辈子,杀的人还少吗?在乎过史书会怎么写他吗?

他只在乎大明的江山,能不能稳稳地传下去。

一个个死结,一个个巨大的矛盾,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碰撞。

朱棡眼中光芒一闪,把自己放在老朱的位置上想。他越想,越觉得不对。

朱棡是老朱的儿子,自认为了解父亲。了解他的手段,了解他生性多疑,更了解他做事斩草除根。

这份了解,是他生存和判断的根基。

现在,根基动摇了。

他脑中只有两个名字。

蓝玉。

朱煐。

这两个名字烙在他的思绪里。

按他对父皇脾性的推演,这两个人,一个国公手握兵权,一个身份有疑的“皇孙”,早就该死了。

他们的存在,就是挑衅父皇的权威。

但事实与他的推演相反。

蓝玉还在府中饮酒作乐。

朱煐也无事,还得了宫里的赏赐。

不可能。

这个念头攥住朱棡的心脏,让他呼吸都痛。

他的逻辑断了,认知出了问题。

他一遍遍推演,可终点都是这两个活人,和他认知的父皇对立。

这种矛盾让他不解,心底发寒。

未知,最让人恐惧。

当你了解的人,做出你无法理解的事,就意味着你的判断错了。

判断错父皇的代价,他比谁都清楚。

除非........

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不是父皇错了,是他理解父皇的方式错了!

瞬间,朱棡瞳孔收缩,一道光闪过脑海,劈开一条路。

心头的迷雾散了。

他好像抓住了那条线。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他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打破了暖阁的安静。

他胸膛起伏,眼中射出光芒,那是恐惧和狂喜。

“砰!”

旁边传来声响,朱樉手一抖,一块桂花糕掉回盘里。

朱樉正靠着吃点心,想着昨晚的曲儿。这一下,他浑身一颤。

他转头看向三弟,眼神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