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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亲自登门(2 / 2)

那张与朱元璋有七分相似的脸上,眉头紧锁。

“老三,你怎么了?”

朱樉语气不解。

“发癔症了?”

他嘟囔着站起,几步走到朱棡面前。

不等朱棡反应,一只手已经覆上他的额头。

朱樉摸了摸,神情更怪了。

他收回手,在自己额头上比了比。

“不烫,没发烧........”

他研究的样子,冲淡了阁内的气氛。

“老三你怎么了?到底哪里不对劲?”

朱樉俯身凑近,盯着朱棡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是担忧,是兄弟之情。

两人都已中年,封王就藩,镇守一方。

私下相处,却还是少年时的样子。

这份情谊未变,是兄弟间的慰藉。

有朱樉在,礼节都是多余的。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我没事!”

朱棡挥开朱樉的手,呼吸急促,眼神的光芒更盛。

他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

他看到了深渊的一角!

这个发现,让他全身血液升温,毛孔张开。

“我是说父皇!”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

“父皇?”

朱樉愣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像听到了奇闻。

“父皇能有什么不对劲的?”

这个问题,他想都没想过。父皇是天,天怎么会不对劲?

看到朱樉的样子,朱棡胸口一滞,感到无力。

他看着二哥,不知从何说起。

就像他窥见了神明的秘密,想告诉同伴,同伴却只关心午饭。

“父皇没有不对劲?”

朱棡声音拔高,充满不信。

“老二,你在京城这么久,天天见父皇,就没发现他........不对劲?”

他盯着朱樉的眼睛,想找到共鸣。

朱樉茫然地眨了眨眼,想了片刻。

他的想法很简单,不对劲,就是生病或者发怒了?

“没有啊。”

朱樉回答。

“我感觉父皇很正常。”

他掰着手指找证据。

“哦,对了。”

他想起了什么,笑了。

“他脾气变好了,我来京城这么久都没挨板子。”

朱棡直视二哥的眼睛,点头。

“对!”

“问题就在这,父皇的脾气变好了!”

他吐出这几个字。

“这不正常!”

每个字都像审判。

“啊?”

朱樉叫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后的椅子“吱嘎”作响。

他瞪圆眼睛,满脸不解,像在听疯话。

他懵了。

脑子里嗡嗡作响,最后只有一个疑问。

“父皇脾气变好了,也不行?”

在他看来,这是好事,是他们这些儿子盼来的。怎么到了三哥嘴里,就成了天要塌的征兆?

朱棡没理他,只是抬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他坐下。

他的语气凝重。

这个问题,在他心头已经很久了。

“二哥,你先坐下。”

朱樉喘着气,胸口起伏,但还是坐了回去,双眼盯着朱棡,等一个解释。

“不是说父皇的脾气变好了不行。”

朱棡的声音沉下来。

“而是在这个时间点,父皇的脾气不该变好。”

这话让朱樉心头的火气熄了,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时间点。

三哥强调了这三个字。

朱棡身子前倾,烛火在他眼底投下光斑。

“你想想,倘若你是父皇,经历了父皇的事,你会如何?”

他问道。

“换位思考?”

朱樉愣住。

接着,他脸上恢复了神采,嘴角一咧。

“嘿,这个我擅长!”

他拍了拍胸脯。

朱棡:“........”

他闭上眼,抬手按住眉心,指尖抽动。

一阵无力感涌遍全身。

跟二哥解释事情,比跟父皇硬刚还累。

朱樉已经进入了角色。

他调整坐姿,身体后仰,眯起眼睛,学着父皇思考的样子,一只手捻着胡须,口中喃喃自语。

这个过程,让他不得不去想那些忽略了的事实。

“倘若我是父皇的话........”

他的声音低下去。

“先是........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大哥,突然没了........”

这话说出口,朱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呼吸一顿。

大哥朱标的样子浮现在他脑海。那个总在他们兄弟犯错后,挡在父皇身前的大哥。

那个所有人的顶梁柱,塌了。

朱樉的脸又一次褪去血色。

他嘴角抽动两下。

有些事不去想,尚能自欺。

可一旦将自己代入,他便心口发堵,喉咙像被扼住。

那父皇呢?

父皇是亲身经历。

朱樉的脸色变了。

他预感到某种事实。

他意识到,三哥的话不是在吓他。

“你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朱棡的声音响起。

这回,朱樉没笑,也没反驳。

他点了点头,抬眼看向朱棡。

“确实。”

他的声音发颤。

“确实不对劲。倘若我是父皇,遇到大哥去世这种事,我........我恐怕已经疯了。”

“可父皇他现在,却能如常,甚至能克制情绪。”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找到了解释,补充道:

“父皇他........真厉害!”

朱棡抬手,扶住额头。

他感觉太阳穴的青筋在跳。

“........”

殿内再次沉默。

片刻后,朱棡放下手,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盯着朱樉,一字一顿地开口:

“不是父皇厉害!”

“是父皇他不对劲!”

不等朱樉再次提出疑问,朱棡紧接着说道,语速加快,逻辑清晰得可怕。

“倘若父皇他真是在克制自己,那在平日里的表现中,定然会有所凸显!”

“一个强行压抑着滔天悲痛与愤怒的人,会是什么样子?是食不下咽,是夜不能寐,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因为一句话,一件物,而突然失控!”

“可眼下我能感觉到,父皇他是真真切切不着急。”

朱棡的目光扫过殿内幽深的一角,声音压得更低。

“该杀的蓝玉,他不杀。”

“他不着急。”

“该立的皇储,他不立。”

“他还是不着急。”

“甚至是我们三个,”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朱樉,“按理说,大哥新丧,国本动摇,父皇应该尽快将我们三人给安排了才对,或留或遣,总要有个章程!”

“父皇他年纪可不小了!”

“难不成他就不担心,忽然出点什么事,来不及安排诸事?”

这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每一个问题都重重地砸在朱樉的心上,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是啊。

为什么?

这些事情,每一件都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可父皇却表现出了一种耐心。

不,那不是耐心。

那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淡漠。

朱棡看着自己二哥变了的脸色,吐出了结论。

“父皇他,太过镇定!”

这个结论,基于他这段时日以来,对父皇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的观察。

朱棡从椅子上站起,双手负后,在殿中踱了两步,最后停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

他断言道: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周遭的空气,随着朱樉神情的变化而凝固。

他前一刻还带着秦王的不耐,此刻却尽数收敛,散漫不见,换上了凝重。

他原本后仰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不知不觉间已经前倾,双肘撑在膝上,整个人的重心都压了过来。

这个姿态的转变,让暖阁里的空间似乎都被挤压。

一种压力,开始在兄弟二人之间弥漫。

朱樉终于正视了这个他一直试图回避的问题。

他盯着朱棡,那双眼睛里,此刻浮现出一丝探寻,甚至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惶恐。

“老三,你觉得父皇有问题。”

他的声音压低,字句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嗓音沙哑。

“那........你觉得父皇........他会是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他问得艰难。

仿佛承认父皇“有问题”,本身就是对皇权的颠覆,对他们自幼以来所有认知的挑战。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朱棡的面色没有变化,依旧如常。

他早就越过了朱樉此刻还在挣扎的心理关口,思绪已经沉入更深处。

“我觉得父皇应该是已经将一切都想好了,甚至想到了一个在他看来不会出错的法子。”

他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透着确信。

这份确信,源于他们对同一个人的了解——他们的父亲,大明王朝的开创者,那位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帝王。

朱樉没有反驳。

因为这个推测,说得通。

父皇做事,何曾有过犹疑?

朱棡的手指在茶杯外壁上划过,目光深沉。

“大哥突然去世,这对于父皇而言必然是意料之外。”

提到“大哥”二字,朱樉的眼皮一跳,呼吸也停顿了一下。

那件事,是悬在宗室头顶的阴云,更是压在他们兄弟心口的一块巨石。

“按照常理,父皇为了大明江山永固,一定会尽快重新布置朝堂格局。”

“包括布置你我二。”

朱棡的视线从茶杯上抬起,与朱樉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这个分析,很到位。

国本动摇,储君位空悬,他们一个是秦王,一个是晋王,是年齿最长、军功最盛的两位塞王。

父皇怎么可能对他们二人毫无安排?

是提防?是安抚?是重用?还是........圈禁?

无论哪一种,都该有动作才对。

可偏偏,什么都没有。

朝堂之上,风平浪静,仿佛只是折断了一根枝干,而不是大树的核心被剜去。

“父皇他不可能没有布置。”

朱樉脱口而出。

这句话,与其说是在回应朱棡,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父皇是天,是这片疆域的主宰。他绝不会允许局面失控。

朱棡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洞悉真相后的冷意。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拔高了一分,像一根针,刺破了朱樉心中的侥幸。

“那就是父皇他布置了,但我们不知道!”

轰!

朱樉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开。

那个一直被他忽略的、最不可能的答案,此刻被朱棡掀开,摆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连他们这些儿子都无法窥探的布局。

一个在所有人视野之外运行的计划。

这比任何雷霆手段都更让人心寒。

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

朱樉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感到口干舌燥。

他试图寻找这个结论的破绽,可思绪却被另一个矛盾给死死卡住。

“不对........还是不对。”

他喃喃自语,像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蓝玉........凉国公!”

朱樉想起了那个名字,那个男人。

“按照常理,如那殿试上的朱煐所言,凉国公的处境尴尬,他必死,父皇容不得他活着!”

朱樉的声音里带着激动,他似乎找到了反驳的支点。

蓝玉,太子妃的舅父,手握兵权,功高盖主。

大哥在时,他是太子的武人后盾。

大哥一去,他就是新君继位的威胁!

尤其是如果大哥的儿子,皇太孙继位,蓝玉这个外戚,权势将膨胀到何种地步?

父皇怎么可能容忍?

“可现在他却活得好好的。”

朱棡接过话头,一句话就将朱樉刚燃起的希望浇灭。

是啊。

他活得好好的。

不仅活着,甚至比以前更张扬。

朱樉的脑海中,浮现出蓝玉那张脸。他仿佛能看到那个男人在朝堂上阔步而行,百官避让,浑然不觉头顶悬着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剑。

这不合常理。

这违背了父皇的行事风格。

这个无法解释的矛盾,正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朱棡的目光像要穿透迷雾,直抵事件的本源。

“那么,二哥。”

“是不是能说明........在父皇的计划中,凉国公,不用死?”

这个推测,很大胆。

却又合理。

朱樉怔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这一刻敲击着胸膛。

不用死?

为什么不用死?

一个功高震主、可能成为动乱之源的武将,为什么可以被容忍?

除非........

朱棡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继续用他的逻辑,一层层剥开真相。

“父皇无论是立大哥的两个儿子中的任何一个为皇太孙。”

“依你说的,殿试时朱煐那小子的分析,蓝玉的位置,已经不是他一个人死不死的问题。”

“而是他凉国公府,必被灭门!”

朱慡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想起了朱煐在殿试上的那番惊世之言。

新君年幼,主少国疑,外戚权重。为保皇权稳固,为绝后患,必须以雷霆之势,将蓝玉连根拔起,将其党羽一网打尽。

这才是父皇的手段!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用血流成河,来为新君铺就一条安稳的道路。

既然蓝玉活得好好的,那就意味着,父皇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大哥的儿子继承大统!

那么........

那么父皇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是自己?还是老三?

可为什么又迟迟没有动静?

朱樉的呼吸变得急促,无数的念头在脑中疯狂碰撞,几乎要炸开。

“那么也就是说........”

朱棡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引导着朱樉的思绪走向唯一的终点。

“在这之中........发生了变故!”

“而这个变故,让父皇他........改变了主意!”

变故!

这两个字,如同闪电,瞬间照亮了朱樉脑中所有的黑暗角落。

所有的矛盾,所有的不解,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串联起来的可能。

一个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

一个突然出现的意外变故。

一个被迫临时改变的主意。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种诡异的平静,这种暗流汹涌的僵持!

蓝玉的生,皇太孙的废,他们兄弟的悬而未决........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个未知的“变故”!

“我明白了!”

朱棡的话音刚刚落下,朱樉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身体的动作,远比他的意识更快。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拨云见日般的通透与澄明。

他双目圆睁,眼底的迷茫与惶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穿了所有阴谋诡计之后,令人心悸的睿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