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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渡忘川惊世跪吻(七)(2 / 2)

夏长风最受不了话痨,他甚至开始服软,“恳求”崔珏:“给我一刻钟时间,让我清静清静吧!一刻钟不行,那半刻钟呢,半刻钟行不行???”

“你知道这个一言不合就敢撞死的书生是谁吗?”

“……我不想知道。”

“他叫钟馗。武判钟馗。”

“武判?什么武判?”

崔珏指了指自己,“我是文判。他就是武判咯。”

“什么?判官也有两个?还分文武?!”

“没听说过吧?我们俩已经……人鬼殊途很多年了。”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他的事情,说起来更复杂。”

崔珏偎着火,喝着酒,又从怀里掏出一颗蛋,放在火上烤。

夏长风怒不可遏:“干什么?你在干什么?!你这就太过分了吧!真把我当篝火了,还他妈烤鹅蛋吃?!信不信我一把火把它烧成焦炭?我让你吃!我让你吃!”

崔珏“嘘”了一声,“别吵。它在睡觉。它喜欢温暖的地方。”

但地界往往难寻热源。

他兀自说道:“这颗蛋,是我一位很好的朋友送给我的。”

说这话时,他有点小小的骄傲,还有大大的惆怅,但转瞬就什么都没有了。

夏长风无语道:“你直接说是钟馗送你的,不行吗?你当我傻子听不懂人话?”

崔珏又“嘘”了一声,“你就是听不懂人话,我让你小声点,你做到了吗?”

夏长风:“……”

崔珏不管他,自言自语:“他告诉我,这颗蛋并非凡物,绝不是什么普通灵兽的后代,里面封印着一头上古神兽。”

“我问他,上古,到底有多古?他开玩笑说,兴许它像食铁兽一样,参与过神魔大战?”

“我又问他,这么古老的一颗蛋,还能孵化吗?他笃定说,能,铁定能,我们俩轮流孵,夜以继日,持之以恒,就一定能行,因为功夫不负有心人。”

“我当时只想,去他的吧,我又不是老母鸡,孵什么蛋?就凭他心血来潮一句话,我就要陪他干那么幼稚的事?他多大脸啊。”

“后来,我这位朋友……杳无音讯。”

这转折太突然,夏长风一愣,“钟馗走了?还是死了?”

“走了,不告而别。”崔珏平静地讲述着明明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又好像事不关己的过往,“他离开得很突然,也很干净,我找不到他一丁点消息。”

“于是我一个人把这颗蛋孵了出来。他没骗我,里面果然是只神兽,翻阅古籍,说是古天庭司法之神皋陶有坐骑名曰‘獬豸’,头上长独角,能辨是非,遇有罪者,以角触之。”

“钟馗啊,为人刚直,不懂变通。他的刚,是刚愎自用,他的直,是固执己见。他执拗地认为,修魔乱人心性,所以他是偌大冥府里唯一一个修仙的异类。”

夏长风恍然大悟:“难怪你这么神经病,原来是守活寡守的!”

接着就问:“你和司无邪狐朋狗友,在酒桌上就没有跟他讲过你的悲惨遭遇?你有没有告诫他,不要老是气我,把我气死了他跟你一样守寡?!”

崔珏狠狠剜了他一眼,抓过坛子想泼他,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原来他已经把酒水全都喝光了,喝了这么多,酒劲上头,是有点神经病,这一点他认了。

但绝不是守活寡守的!

不是!!!

“夏长风,你自己有癖好,看谁都有癖好,眼睛长歪啦?!”

崔珏拿手指着他,都快气笑了。

“你说实话,论朋友,钟馗这种人,我有点瞧不上。他太拗了。”

“你别拿手指我,”夏长风忽道,“你根本就……没有手指?!”

崔珏举起自己的右手,看了又看,翻来覆去地看,“你胡说!我有八根手指!一只手就有八根!比正常人还多三根。”

夏长风:“你喝大了,看糊了是吧?你说,为什么你看到的重影是八根,而不是十根?因为你那只手,食指断了!怎么断的你还记得吗?”

崔珏一下子握住自己的手,藏进袖子里,背到身后,一脸警惕地环顾四周,神经兮兮道:“我想起来了!我被狗咬了!獬豸追狗追到累趴下,这才躲进蛋壳里不出来……”

“被狗咬了???那你咬回去了吗?没有的话,我鄙视你。”

“李停云的狗。”

“当我没说。”

“……”

崔珏揉了揉鼻子,“要是钟馗还在,我就不会被一条狗给欺负了,像他那种一根筋认死理的家伙,说什么都要把狗宰了给我报仇,即便得罪他根本得罪不起的人……”

说着说着,他就低下了头,脑袋耷拉在双腿之间,越来越低,双手也落在脚边。

夏长风以为他很快就能睡着,自己该想办法脱身了,谁知崔珏一下子拔起了头,十分清醒地对他说:“我答应过司无邪,要把你看牢,岂能食言。你想跑?没门儿!”

夏长风不应声。

火苗活泼泼地跳动着。

少顷,才道:“哦?是吗?”

一柄寒光逼人的玄铁重戟悬搭在崔珏肩上。

戟尖直指咽喉。

“不好意思,我有救兵。”

夏长风跳得很着急:“吃人鱼,快快快,把我放出去!”

薛忍冬睨他一眼:“报酬?”

“我真服了你!这时候趁火打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先放我出去再说!”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先许我点好处。”

“我们是亲兄弟吗?”

“不是。”

“那就不用明算账!快放我出去!”

“……”

薛忍冬屹然不动。

夏长风只好说:“下次你跟林秋叹约架,我听你的,从背后偷袭他,敲他脑袋一窟窿,行了吧?唉,你真不光彩,正面打不过,就耍阴招。叶觉春不跟你打配合,还来找我,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薛忍冬道:“就连殿主都说过,手段不重要,输赢才重要。如果这就叫不要脸,那太极殿最不要脸的应该是……才对。”

他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回头看了一眼。

梅时雨从暗处走到火光中,正对上他的视线,说了句:“……我没意见。”

薛忍冬这才对夏长风继续道:“嗯,是他,你懂的。”

“敢说这种话,你很有勇气。”夏长风顿了一下,“虽然我也这么觉得。”

他们殿主,不要脸起来,没有人能做他的对手,他的脸皮就像他的实力一样,独步天下。

其实,四象城四位城主,皆与李停云相识于他微末之际,在他并没有那么强大的时候,各种出其不意的阴招耍起来有多熟练,有多老道,有多花样频出,他们都亲眼见识过。

只不过现在李停云无敌了,也就懒得“暗中”做手脚,他的所有行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明知他要干什么,但就是无力抵挡,一个人就能碾压全世界,还有必要搞偷袭?!

“阿嚏——”

李停云莫名其妙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潇湘阁里,十王嗑着瓜子,目光锐利:“肯定有人在背后蛐蛐你!”

“那他真是想死了。”李停云斜靠在座椅上,闲然抬起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搭在桌边,用法力摄来一只苹果,也不吃,就是玩儿,抛上抛下。

十王问:“刚才说到哪儿了?”

李停云答:“那个小贩,是怎么有命苟到现在的。”

“是了,我要跟你说的重点,就在这里。他生前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死后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小鬼,既不通修炼之道,又没办法投胎,有命活到现在,还活得挺‘滋润’,这简直是个奇迹。对吧?”

“不是奇迹,是他背后有人。”李停云对这个世界的潜在规则摸得不要太透彻,早他妈看出来那小子是个关系户。

人啊,要么自己厉害,要么靠山厉害,不然走到哪儿都混不下去,活该吃瘪。

李停云问:“是你?还是别的鬼王?又或者,哪个阴差?”

十王道:“是司无邪。”

李停云有点意外:“……是他?”

“他在地府做阴差时,榷场里有他一座画壁,相当于他的府邸。一次偶然,这个小贩差点死在他门前,他把人救了下来,就这样,那人跟他混了。”

李停云放下手里捏出汁水的苹果,同时,也把腿放下了,一改嚣张的坐姿,压迫感却不减分毫,声音缓慢又阴沉道:“……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十王双手死死按住桌子,方道:“你在想,那个小贩,是个关键的证人,他经历太多、看到太多、知道太多,司无邪一定是想遮掩什么,隐瞒什么,才会‘收留’他。”

“可你这么想就错了,司无邪多聪明啊,会把一个巨大的隐患留在身边吗?他只会杀人灭口,斩草除根。既然他没这么做,就说明一个问题,有很多事情,是他也不知情的。”

“就比如,起初他完全不知,他每天看在眼皮子底下的亲妹妹,怎么会偷偷跑出去做了人家的‘祸国妖后’。”

司无邪不傻,但能力有限。

他就是那种,自己很聪明,也很有手段,但不够强,而且走到哪里都没有靠山的人。

不仅没有靠山,还拖了个油瓶,极其擅长闯祸的油瓶。

“你知道司无邪当初为什么会来地府当差吗?”

十王也不卖关子,“为了治他妹的病。”

李停云:“司无忧的离魂症?”

十王:“是的。但离魂症是很笼统的说法,只要魂魄不全,就可以说患了离魂症。”

“这种病,病因千奇百怪,有人受到惊吓,叫‘吓没了魂’,有人天生残缺,生来低智,还有人经历大喜大悲,受不住,把魂魄耗衰了,散架了。”

“而司无忧,是因为情劫未了,心生魔障,一魂从睡梦中脱体而出。可以说,她就是为情所困,才变得‘失魂落魄’的。”

李停云抓着关键:“从睡梦中脱体而出?”

十王又道:“是的。”

梦是什么?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当一个人执念太深,很有可能分不清虚幻和现实,司无忧离魂症就这么来的。

她在一场越陷越深的梦魇中丢掉了一魂。

而那一魂,获生于执念,脱胎于睡梦,长时间游离于本体之外,寄生于他人梦境之中,靠着吸食无数人的情绪、念力和精神气,渐渐地,长成一只邪灵——

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