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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恨相逢玉锁金枷(二)(1 / 2)

这一剑,是很有气势的。

来得突然,也占优势。

但,太慢了!

梅时雨早在元彻起手蓄力之时,就感觉到气流波动,瞬间发现他方位所在,甚至预判了他的剑招和走势。

李停云就更不用说了。

极短地笑了一声,就去抓梅时雨的胳膊——

他还是更加介意梅时雨抱着别人不松手!

太他妈闹心了!

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道士怎么能这么随便?!

梅时雨一掌劈开李停云的手,还以为他冲花映月来的。

李停云换只手掣住梅时雨的肩,把他往自己身边带,顺腿扫他下三路,想把人绊倒,跌进自己怀里。

梅时雨岂能如他的意,同样是一记鞭腿顶了过去,可惜没他速度快,小腿骨一下撞上了他的膝盖,生疼。

但好歹,卸了他的力,没让他得逞。

元彻的飞剑还没到,他俩先打起来了!

转眼之间,拆了不下十招。

梅时雨一拳击中李停云掌心,被他五指一裹,拉离原地,纵身跃出去十几丈远。

下一刻,剑气劈裂地面,他们原先站立的地方,多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沟壑里还残留着青紫色的电光。

丝缠线绕,滋滋作响。

梅时雨被拉了那么一下,顺势朝李停云扑过去,借这股力,送他一程,把他推到更远、更安全的地方,与此同时,不忘给自己谋后路——

李停云一落地,站立未稳,他就抬腿踹!

李停云一把抓住他的脚腕,把他翻了个倒栽葱,梅时雨身体柔韧得很,后空翻而已,他就是连翻上百下也没问题。

李停云却记起他的腰伤,不由得靠近、伸手,想扶他一把,梅时雨却猛地后退,如临大敌。

李停云神情微凝。

几息之内,梅时雨接连躲开他好几次“探囊取物”的攻势,身形敏捷,比水里的鱼还难捉,愣是没让他碰到半片衣角。

李停云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自始至终,梅时雨都没把花映月松开,也就是说,他只能单手应付李停云,动作十分受限。

而李停云,也是投鼠忌器,顾及梅时雨前胸后背都带着伤,前面胸骨缺了一块,后面腰椎又有陈年旧疾,简直无从下手,迟疑了一瞬又一瞬,莫名有点火大!

两人短暂交手,过了过招,仅仅只是赤手空拳、近身搏斗,谁都没有使用法力,又各有掣肘,给对方留足了回旋余地,也因此,胜负难分。

偏偏这时,雷光一闪。

元彻又提剑莽了上来!

梅时雨余光瞥见一道人影从他身侧飞蹿而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后衣领!

撤回一只徒弟。

“梅仙尊,左手抱一个,右手拎一个,拖家带口,不嫌累赘吗?不若我帮你卸掉负担!”

李停云话音未落,突然发难,梅时雨堪堪躲过,又叫他扑了个空,敬谢不敏:“那倒不必了!”

就这么躲下去,肯定是不行的,梅时雨心知,他确实有着太多“拖累”,李停云只要得手一次,他就“全军覆没”了。

急中生智,他想到一个冒险的法子!

梅时雨刻意放缓身形,李停云瞬时绕他背后,他却压根不去防备,趁机蓄力,把元彻、花映月两人一并甩了出去!

腾出手来,立刻画阵,意欲隔空施法,送他们返回人间。

计划只成功了一半。

传送阵还没画完,李停云就掐住了他的脖颈。

如此要害,已被拿捏,按理说,任谁都该束手就擒,可梅时雨偏不!

他坚持完成阵法,争取最后一点时机。

“这招叫什么?舍己为人?!”李停云语气加重,手上力道骤然收束,就想给他点“教训”。

梅时雨颈间一紧,却压根不觉得有多危险、有多可怕,心说:非也非也,这招,应该叫作“孤注一掷”,完全是在赌你不会伤害我啊。

说他高估自己也好,有恃无恐也罢,反正,他是赌定了!

咽喉紧涩,喘息艰难,梅时雨无意识吞咽,牵动喉结,贴着李停云温热的掌心,上下一滚——

李停云突然把手撤走。

人,亦不见了踪影。

他抛开梅时雨,去追别的“猎物”了。

梅时雨深吸口气,提起劲来,见缝插针地,一记阵法打出去!

若无意外,灵阵应当能赶在李停云之前,落到他徒弟身上。

为保万无一失,他不止画了一个传送阵,而是接连十多个!

然而,虎口夺食,没那么容易。

想不出意外,是不可能的。

李停云速度实在太快!

元彻和他小师妹,被梅时雨一下甩到几十丈开外,人在半空还没落地呢,李停云鬼魅般的身影就忽现其后。

一脚踹飞一个,又一手截住另一个。

顺便,捣毁梅时雨所有传送阵法!

三事并举,游刃有余。

梅时雨骇然。

传送阵本就十分消耗灵力,距离越远消耗越大,更别说在阴阳两界之间建立传送通道,所需灵力翻倍不止!

而毁掉一个已经成型的、灵力充沛的巨阵,同样需要付出与之相当的代价。

两股力量对冲,不啻正面交锋,撞出惊天撼地的响动,灵阵霎时碎裂,化作无数光斑,恰似万千星辰,疾风骤雨坠落冥空。

李停云相继毁他数个阵法,一次比一次动静大!

梅时雨岂能不知,他这是在发邪火?

两人相隔十几丈远,细碎灵光四处迸溅,忽明忽暗,李停云脸上露出一点森然笑意,转瞬即逝,梅时雨看得清清楚楚!

元彻被李停云凌空一脚踹翻在地,摔得头破血流、七荤八素,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就见李停云在他不远处站着,挥手释出几道魔息,把花映月困锁其中。

元彻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救人!

自不量力。

李停云侧目视之,满眼轻蔑。

抬手,聚气为刃——

千钧一发,不知从哪儿冒出一条粗壮、结实的藤蔓,三两下缠住元彻的腰身,迅疾如电,把他拉离险境。

瞥了眼救下元彻的那位“能人”。

李停云轻饶素放收手了。

旋即,“嗤”的一笑:“真他妈废物!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关键时刻,还得靠另一个女人来救?!”

反派发动战术嘲讽。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元彻这哪忍得了,挣脱藤蔓,就往回跑!

一只瘦削却有力的手扣住他的肩。

“你不要命了。”

声音冷漠清冽,听不出任何情绪。

正是阿椿。

不经意地,她和李停云视线交接。

一触即分。

李停云暂且不为难他俩,目光一转,落在花映月身上,再一转,就看向悄无声息掠身而至、离他仅有十步之遥的梅时雨。

忽地感到头疼,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在对方有所动作之前,他叱道:“你闭嘴!后退!别激我!”

梅时雨当然不听他的,上前一步,直白道:“那你能放过他们几个吗?”

他认为这事还是可以商量的。

据他了解,李停云一向喜欢速战速决,若真想发难,必如暴风突至,绝不给人喘息之机,哪能这么“优柔寡断”?

他大概并没有动杀念。

那么,事情就还有转机。

李停云负手而立,好整以暇道:“好啊,你不妨说说看,放了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梅时雨道:“好处……我也说不上来,但一定没有坏处,就是了。他们三人,皆是道玄宗的弟子,你何苦得罪整个修仙界?还是说,他们跟你,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决计不能放过?”

李停云分条驳斥:“没有坏处,那不一定。得罪人的事我干多了,不差这一件。至于他们跟我是否有仇,这要另说。”

梅时雨问:“……怎么个‘另说’法?”

李停云摇头道:“别废话了,各退一步!元彻,让他滚,他师妹,我带走!剩下那个……自生自灭吧。”

“你休想!”元彻一听就急眼了,若不是阿椿拽着,他早已冲上前去,“放了月儿,我跟你走!!!”

“你他妈也是炉鼎?!”李停云甚是不屑,“老子不收废品,跟我走,你不配!趁早滚蛋,别等我反悔,把你剁了喂鱼!”

为什么是喂鱼?因为薛忍冬在场,要是旺财也在的话,李停云就会优先喂狗了。

薛忍冬脑袋空空,杵在一旁观战,一听有人说要喂鱼,两眼顿时射出精光,霸王扛鼎般地举起一口锅——孟婆的汤锅。

在场的原本还有一人,便是孟婆,但眼下她人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口锅。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老婆子很有经验,早就溜了,汤锅太沉,影响她跑路速度,不要也罢!

便宜了薛忍冬。

他打算用这口锅把人煮熟了吃。

阿椿:“……”

看出来了,他是真的喜欢吃人。

还挺讲究,只吃熟人。

“师姐,你先走!别管我们了!”

元彻回身,作势就要推她一把。

阿椿轻巧一避,他推了个空。

元彻这才想起来,师姐性情古怪得很,素来不喜与人接触,除了月儿,就没人能主动近她的身!尤其是男人!情急之下,他把这茬给忘了。

但他都快火烧眉毛了,哪还顾得了这种小节,催促道:“师姐,你走吧!你修习的那些术法,没什么攻击性,就别跟着我们一块儿送死了!”

阿椿沉默片刻,说:“我没打算跟着你们送死。”

元彻道:“那你就别磨蹭了,快走?!”

阿椿又沉默片刻,说:“我也没有磨蹭。”

“我让你走,你走——听得明白吗?”

“随便。我留下也行。”

“……”

元彻要窒息了。

急惊风碰上慢郎中,完全沟通不来!

平日里他就觉得,师姐不仅性情古怪,还思路跳跃,难以交流,总是答非所问,也就月儿那种跟路过的狗都能聊两句人,有本事和她正常搭上话。

宗门里好些人都说,阿椿师姐貌似“脑子有坑”,元彻本以为这是诽谤,是谗言,是赤裸裸的歧视,坚决不可听信!可没想到,跟人相处久了,他才发现,这原来是事实。

师姐果真有病,有点儿那个大病!

李停云袖手旁观,看他俩拉扯半天,心想:我怎么能这么无聊?!

人都抓到手了,究竟是不是绝品炉鼎,回去放放血,就能验明,还留在这儿干嘛,岂不知,反派死于话多?迟则生变!

他什么时候这么拖泥带水了?!

走他娘的。

李停云起手画阵,现在就走!

孰料。

某人顺手就给他捣毁了阵法!

动静巨大!

李停云:“……”

就说吧,生变了。

元彻、阿椿、薛忍冬俱是一惊。

李停云淡声道:“梅仙尊,梅时雨,你跟我杠上了是吗?”

梅时雨斩钉截铁道:“你不能就这么带走她!更不能拿她血祭丹炉!”

“……我不能?”

李停云声音很轻,似乎还笑了两下。

略微停顿。

“我他妈有什么不能的?!”

刹那间。

一抹猩红的血色在他眼底翻腾。

手中涌动的魔息再次凝聚为刀刃。

“别、别……不要!!!”

元彻猛扑过去,却被阿椿制住,眼睁睁看着,李停云一刀洞穿花映月胸腹——

倘若那截煞气缭绕的魔刃,没被人一把握住的话!

“师、师尊?!”眼前一幕始料未及,元彻满脸不可置信。

李停云瞳孔一缩。

眼眸中倒映出梅时雨那张近在咫尺、血色褪尽的脸。

“你——!!!”

魔刃深切入骨,掌心血流如注,梅时雨只觉手指都要被割断了!

李停云蓦然抽刀,魔息随之湮灭,梅时雨轻“唔”了一声,十指连心,额前、鼻尖早已落了一层薄汗,后背也是冷冰冰、汗涔涔的,浸湿一大片。

李停云一把抓过他的手腕,看到皮开肉绽、白骨外露的掌心,冷厉的面容瞬间崩裂,取而代之的,说不清是什么神情。

猛地抬眼,盯着梅时雨煞白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何必?!我又没想杀她!”

梅时雨唇线紧抿,心说,难道我要赌你刀下留人吗?这个可真赌不起!

李停云攥着他的腕骨,替他清理掉伤口处残存的魔气,再用灵力止血,然后……然后就不知该怎么做了。

他这种人,身上是不可能携带疗伤之物的,疗愈系法术,他懂的也不多,只晓得一点皮毛,没用的皮毛。

术业有专攻,他杀人越货很有经验,救死扶伤就没那么在行了,所以束手无策,看看梅时雨的脸,又看看梅时雨的手,目光徘徊不定,很着急,但无能为力。

这种有劲没处使的感觉,令他深感挫败,倍加焦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知道说这个没用,但是我……我该怎么办,你教教我……你说,我照做。”

“我没事,一点皮肉伤,不用管它,过不了多久就会长好……你,你别这样?”梅时雨略略吃惊。

见惯了李停云不可一世、嚣张跋扈、为所欲为的凶样,何曾见过他这么纠结辗转、手足无措、低头屈己的……熊样?活像大白天见鬼!

这样的李停云,梅时雨更应付不来,强忍着疼,拢起指尖,从他那里抽回手腕,轻轻垂下,掩在袖中。

李停云手里捉空,视线下移,低垂着眼帘,直勾勾看着梅时雨的衣袖,一言不发,神情不知有多“怪异”。

“没事了,”梅时雨叹口气,还得反过来安慰他:“真没事了……你不要小题大做。”

其实,梅时雨心里不知有多庆幸,还好还好,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若真叫李停云一刀了结了花映月,才是伤筋动骨了!

“没事?”李停云攥指成拳,紧皱眉头,带着恼意质问:“真没事?!”

梅时雨无奈反问:“你在生气吗?生谁的气?为什么生气?”

李停云凝噎:“我……我不生气……”

他阖了下眼,平复着胸口那团剧烈波动的郁气,“可我就是、就是……”

再睁眼,却发现梅时雨突然凑近了,注视着他的双目,“李停云,你的眼睛怎么……是修魔之人常说的‘血瞳’吗???”

一听“血瞳”两字,李停云立刻转移视线,下意识地不去看他,尤其不跟他对视,懊恼道:“是吗?它又出来了?!”

梅时雨顿生疑虑,“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生出‘血瞳’?难道不是只有低阶魔修——”

“凡事没有绝对,”李停云打断他的话,轻推了他一下,“别靠这么近。你知道这倒霉玩意儿意味着什么……离我远点儿吧。”

血瞳乃是修魔之体的典型表现,是魔修心志不坚、魔气嗜体时才有的症状,往往只会出现在低阶魔修身上。

魔道修士所吸收、吞噬、并化为己用的“魔气”,源自于各色阴煞之物,譬如怨气、邪气、妖气、鬼气,论杀伤力和破坏性,是与之等量的天地灵气所不能及的,但也因其太过凶烈,不好控制,一个不慎,就会反噬己身。

多数魔修都有过心智被蚕食、血气侵蚀瞳孔、双目染红的经历,情况严重的,就会无法自控,狂暴反常,甚至疯癫致死。

魔修若是频频显露血瞳异样,就意味着已濒临疯狂、失智的边缘,离死也不远了——对修仙者来说,失智发狂的魔修,就等同于没有意识的“邪祟”,只知本能地去作乱、害人,因此不需手下留情,务必斩草除根。

这么说来,其实“血瞳”是修魔的一道门槛,是魔修早期必经的一道劫,只有渡过这道劫,才能保住命,进而加深道行。

而李停云已经步入巅峰,按理说,是不可能魔气噬体、更不可能出现血瞳之症的。

他的修为深不可测,体内不知贮藏多少能量,倘若这时还控制不好,巨量魔气在他身体里乱窜起来,不等他心智被蚕食,就已经爆体而亡了!

所以说,李停云不是控制不了魔气。

他只是,控制不了他自己。

梅时雨出于担忧,还欲上前追问,可他进一步,李停云就退一步,只好站定了说话,“你曾说,你‘有时’不一定能控制得了自己,指的就是‘血瞳’出现的时候吗?”

李停云心烦意乱,“我也说不清!也许是,也许不是。”

血瞳只是表象。

譬如一只木偶,看似一举一动是被根根丝线所牵制,但实际掌控它的,是那个牵丝引线的人,而不是丝线本身。

血瞳这东西,出现在李停云身上,本就是不合常理的,就像那枚本不该出现在梅时雨颈侧的阴阳咒,无理至极,荒谬至极,可又能作何解释?无法解释!

梅时雨也根本不能理解。

在他看来,李停云此刻虽然双瞳似血,情绪起伏波动,却也不像丧失理智的样子,他分明还是好好的、正常的一个人啊。

梅时雨明显察觉到他心里的煎熬、焦灼、不安,还有几分难捱……不由自主就想靠近他,希望能给予他一点陪伴或者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