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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6章 归家的灯火(2 / 2)

“对了。”季父喝了口酒,酒瓶上的标签已经被泡得发皱,是他喝了大半辈子的二锅头。老人咂了咂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前几天碰到老贺,就是以前在六组内勤的那个,现在在公园遛鸟呢。他说当年纺织厂那案子,他其实早就觉得不对劲,就是没证据。”

季洁夹菜的动作顿了顿。老贺是二十年前负责纺织厂火灾案的刑警,后来因为高血压提前退休了。她记得卷宗里有他写的备注,字迹工整得像打印的,字里行间透着不甘心。有一页的页脚写着"铜哨?待查",墨迹被水洇过,晕成了片浅蓝。

“老贺说,当年火场里发现过一枚铜哨。”季父放下酒杯,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黄铜的,带个红绳套,他一直觉得那哨子眼熟。后来在公园跟老消防队的人聊天,才想起来跟他年轻时在消防队看到的老式铜哨一模一样。可惜当时没人当回事,卷宗里就记了句"现场发现杂物若干"。”

季洁和杨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老贺的直觉没错,那枚铜哨正是李炳军的。二十年前,他用这枚哨子模仿消防队的集合哨,把夜班的工人引到车间另一头,自己则趁机在棉纱堆上点了火。哨子后来被他藏在老屋的房梁上,直到上周警方搜查时才被发现,红绳套已经朽成了灰。

饭后,季洁帮着收拾碗筷。青花瓷的盘子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杨震则陪岳父在客厅下棋,棋盘是杨震的父亲亲手做的,红木的边框已经被磨得发亮。季洁的母亲凑过来,悄悄塞给她个蓝布包,粗布上绣着朵玉兰花,针脚有些歪歪扭扭——老人去年冬天摔了一跤,手抖得厉害,却还是坚持要自己绣。

“这是给你织的毛衣,天快凉了,早晚穿正好。”老太太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线是你婆婆给的,说是新疆的细羊毛,软和。”

布包里是件米白色的羊毛衫,针脚细密,领口处绣着朵小小的玉兰。季洁把毛衣贴在脸上,羊毛的暖意混着阳光的味道钻进鼻腔。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在灯下给她织毛衣,那时的灯光昏黄,母亲的手指在毛线间穿梭,织出的不仅是温暖,还有满满的牵挂。有次她半夜醒来,看见母亲还在织,台灯的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像落了层雪。

“谢谢妈。”季洁把毛衣抱在怀里,声音有些哽咽。

“跟妈客气啥。”母亲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以后别总熬夜,你看你这眼下的青黑,跟熊猫似的。小震也是,办案再急也得吃饭睡觉,身体是本钱。”

客厅里传来争执声,原来是杨震的父亲悔棋,把马又挪回了原位,被季洁的父亲抓住不放:"落子无悔,你这是耍无赖!"杨震在一旁笑着劝架,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侧脸的轮廓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他的睫毛很长,笑起来的时候会在眼下投出片小小的阴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夜色渐深,杨震和季洁起身告辞时,两位老人非要送到巷口。季母把一袋子刚摘的葡萄塞进杨震手里,紫莹莹的果子上还挂着水珠:“路上吃,解腻。”季父则拍着杨震的肩膀叮嘱:“注意安全,别太累了。实在忙不过来,就跟队里说,身体要紧。”

车子驶出巷子,季洁从后视镜里看了看站在路灯下的两位老人。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两株守望的老树,在夜色里沉默地立着。直到车子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了,她才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在想什么?”杨震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他的手指很长,总能把她的手整个包起来,像个安全的小窝。

“在想李炳军最后说的话。”季洁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手背上的青筋,“他说他母亲的哨子是用来警醒大家的,以前纺织厂开机器时,他妈就吹哨子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可他却用它来掩盖罪恶。”

杨震沉默了片刻,车窗外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但总有人在坚守。”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老贺没放弃,退休了还在琢磨那枚铜哨;周睿到死都在追查真相,笔记本里记满了李炳军偷棉纱的证据;我们也一样,这二十天不是白熬的。”

车子驶过跨江大桥,桥下的江水在夜色里泛着粼粼波光。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从这头一直铺到天际。季洁看着窗外流动的光影,忽然想起李炳军口袋里的那枚铜哨,想起苏瑶手里的哨子;想起周树伟办公室里那本没写完的传记,最后一页写着"真相或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那些被掩盖的真相,被辜负的善意,被遗忘的名字,终究会在时光里慢慢浮现。就像这城市的灯火,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总会在夜幕降临时准时亮起,照亮前行的路。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是季洁喜欢的钢琴曲,旋律像流水一样淌在车厢里。季洁靠在椅背上,听着杨震平稳的呼吸声,渐渐闭上了眼睛。这二十天的疲惫在此刻尽数涌来,却带着踏实的暖意。

因为她知道,无论明天还有多少案子等着他们,身边有并肩作战的人,身后有等待归家的灯火,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