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震捏着父亲胳膊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她:“不用,队里最近忙,你......”
“忙也不差这两天。”季洁打断他,语气和他刚才对杨艺玲的一样不容置疑,“爸现在这样,你一个人扛不住,我必须在这儿。”
杨震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动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季洁笑了笑,从包里拿出本书,“我在这儿陪着你,你累了就换我。”
她拿的是本刑侦案例汇编,平时破案时总翻的,此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目光落在书页上,心思却总飘到病床上。老爷子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哼唧一声,眉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每次他一动,杨震就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俯下身轻声叫他:“爸,没事,我在呢。”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护士来查房,量了血压,又换了输液瓶,叮嘱他们夜里注意观察,有情况随时按铃。护士走后,杨震像是终于撑不住了,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头一点一点的,却不敢真的睡过去,老爷子稍微动一下,他就立刻惊醒。
季洁看在眼里,心里发酸。她走过去,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披在他身上。“眯一会儿吧,我看着呢。”她的声音很轻,“爸这边有动静我叫你。”
杨震睁开眼,眼里布满红血丝,摇了摇头:“没事,我不困。”话刚说完,就打了个哈欠,显然是累极了。
“听话,眯半小时。”季洁把他的头往椅背上推了推,找了个靠垫垫在他颈后,“半小时后我叫你,轮换着来。”
杨震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没过几分钟,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他是真的累坏了。
季洁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住老爷子没知觉的左手。那只手很凉,她用自己的掌心裹着,一点点焐着。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墨,偶尔有汽车驶过,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晃动的光带,很快又消失了。
她想起刚认识杨震的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凭着一股冲劲在刑侦队里闯,破案时不要命,受了伤也硬扛着。那时候她总觉得这个搭档太鲁莽,直到有一次他们一起追一个歹徒,她不小心崴了脚,是杨震背着她跑了三条街,后背被汗水浸透,却还笑着说"季洁你是不是偷偷吃胖了"。
后来从搭档变成伴侣,她才慢慢发现,这个看似粗线条的男人,心细得很。她随口说的一句话,他记在心上;她皱一下眉,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外面受了委屈,他从不多问,只是默默做好晚饭等她回家,把最肥的那块排骨夹给她。
就像现在,他明明自己心里最慌,却还在她烫到手时第一时间握住她的手腕;明明自己累得快要倒下,却还想着让妹妹先回去,不让她耽误学业。
“爸,您快点好起来吧。”季洁轻声说,像是在对老爷子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杨震他看着坚强,其实心里藏着好多事,以前有您替他担着,现在......该我们替您了。”
老爷子像是听懂了,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那力道很轻,却带着种莫名的力量,让季洁心里一暖,眼眶瞬间就湿了。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杨震醒了,看到季洁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父亲的手。他放轻动作站起来,把自己的外套从身上脱下来,轻轻盖在她身上。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烟草味,是季洁熟悉的味道。
他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往外看。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远处的路灯还亮着,像一颗颗疲惫的星子。楼下的早点摊已经开始忙活了,传来隐约的叫卖声,带着点烟火气,驱散了些许深夜的寒意。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天不亮就起来去厂里上班,临走前总会在他的书包里塞个煮鸡蛋。那时候他总嫌鸡蛋煮得太老,偷偷给扔了,现在想起来,那鸡蛋的香味,却成了再也找不回的温暖。
“爸。”杨震走到床边,轻轻握住父亲的另一只手,“您听见外面的声音了吗?卖油条的张叔又出摊了,等您好了,我带您去吃,还跟以前一样,加俩茶叶蛋。”
老爷子的眼睛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回应。杨震看着他,眼眶一热,赶紧别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晨光一点点透进病房,把白色的墙壁染成了淡金色。季洁醒的时候,看到杨震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跟队里汇报工作。她悄悄坐起来,看到盖在身上的外套,心里暖烘烘的。
“醒了?”杨震挂了电话走过来,把外套递给她,“我让王勇把今天的工作安排好了,我们可以多待一会儿。”
“嗯。”季洁穿上外套,拿起温着的粥,“现在能喂爸喝点粥了吗?”
“护士说可以少喝点。”杨震接过粥碗,用小勺舀了点,吹凉了送到父亲嘴边,“爸,喝点粥,艺玲熬的,放了您爱吃的南瓜。”
老爷子努力张着嘴,慢慢咽着,这次没怎么洒出来。杨震喂得很耐心,一勺一勺的,像是在进行什么重要的仪式。季洁坐在旁边看着,心里忽然很踏实。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病房的地板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监护仪的滴滴声依旧规律,却不再那么刺耳,反而像是在为这漫长的夜晚画上一个温柔的句号。
季洁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公公的康复会是场持久战,工作上的事也不会少,但只要他们俩在一起,互相扶持着,再难的坎,总能跨过去。就像这清晨的阳光,不管夜晚多黑,总会准时升起,照亮前行的路。
她看着杨震专注的侧脸,又看了看病床上慢慢喝着粥的老爷子,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新的一天开始了,带着希望,也带着彼此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