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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9章 长夜灯火(1 / 2)

走廊尽头的热水间里,季洁接满一壶热水,指尖触到壶壁的温热,才发觉自己的手也有些凉。她对着窗户呵了口气,玻璃上立刻蒙上一层白雾,模糊了窗外的霓虹。擦掉水汽再看时,楼下的车流像一条发光的河,缓缓流淌着,衬得住院部这方天地愈发安静,连墙上时钟的滴答声都清晰可闻。

她提着热水壶往病房走,刚转过拐角,就看到杨艺玲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拿着个保温桶,正对着手机小声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杨艺玲回过头,眼圈还是红的,只是比下午镇定了些。

“嫂子。”她把手机揣回兜里,声音压得很低,“我给爸带了点小米粥,刚从家里熬好的。”

“辛苦你了。”季洁点点头,推开病房门,“进去吧,你哥在里面呢。”

病房里,杨震正半蹲在床边,用棉签蘸着水给父亲润嘴唇。老爷子醒着,眼珠跟着杨震的动作慢慢转,喉咙里发出含混的气音,像是想说什么。暖黄的灯光落在杨震的侧脸上,把他眼下的青黑照得格外明显,连续几天没好好休息,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身上那股紧绷的劲儿像是随时会断。

“哥,我带了粥来。”杨艺玲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妈说爸以前爱喝我熬的粥,放了点南瓜,软和。”

杨震直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声音有些哑:“放那儿吧,等会儿护士说可以进食了再喂。”他看向季洁,“水打好了?”

“嗯,我倒点温水。”季洁拿出杯子,刚倒了半杯,就听到老爷子突然"啊"了一声,右手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像是在努力抓什么。

“爸?”杨震立刻凑过去,握住他的左手,“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老爷子的眼睛盯着床头柜,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珠急切地转着。季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放着杨艺玲带来的保温桶,旁边还有个眼熟的搪瓷杯——是老爷子用了大半辈子的,杯身上印着的"劳动模范"字样早就磨得看不清了,早上杨母来的时候特意从家里带来的。

“是不是想喝水?”季洁端起刚倒的温水,试了试温度,“我喂您喝点?”

老爷子眨了眨眼,算是回应。季洁找了个小勺,舀了点水,轻轻送到他嘴边。老爷子努力张开嘴,却因为半边脸没力气,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杨震赶紧抽了张纸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擦干净,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刑警队长。

“慢慢来,不急。”杨震的声音放得很柔,像是在哄孩子,“明天我让妈把您那套带吸管的杯子带来,方便些。”

老爷子喝完两小勺水,像是耗尽了力气,闭上眼睛喘着气。杨艺玲看着心疼,眼圈又红了:“哥,要不我今晚留下吧,你跟嫂子回去歇歇,明天还要上班呢。”

“不用,你明天还得去学校,毕业论文答辩不是就这几天了?”杨震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这儿有我和你嫂子就行,你把妈照顾好。”

“可你......”

“我没事。”杨震打断她,拿起旁边的病历本翻看着,“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个微信。”

杨艺玲还想说什么,被季洁拉了拉胳膊。“听话,回去吧,你哥在这儿我放心。”季洁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明天上完课再过来,别耽误了正事。”

杨艺玲点点头,又看了眼病床上的父亲,眼圈一红,转身快步走了。走廊里传来她压抑的哭声,渐渐远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和老爷子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季洁把保温桶里的粥倒在小碟子里,放在热水壶旁边温着,转过身时,看到杨震正盯着父亲的右手出神。那只手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手指僵硬地弯着,像是还在抓着什么。

“医生说偏瘫的恢复需要时间,慢慢会好的。”季洁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杨震"嗯"了一声,拿起旁边的毛巾,蘸了温水帮父亲擦手。他的动作很轻,从手指到手腕,一点点擦着,像是在做什么精密的工作。“小时候我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就是爸这样给我擦手擦脚。”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那时候他在厂里上夜班,回来看到我烧得脸红,二话不说背着我就往医院跑,一路上都没歇过。”

季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知道杨震很少说这些,那些藏在严厉背后的温情,他总是掖着藏着,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平时看不见,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才会悄悄发了芽。

“他总说我性子野,不像个当警察的料,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出事。”杨震的手指在父亲僵硬的指关节上轻轻摩挲着,“上次我抓那个连环抢劫犯,被刀划到离心脏就差两寸,他去医院看我,什么都没说,就坐在那儿瞪着我,瞪了俩小时,临走时把这个搪瓷杯留下了,说"多喝水,少逞强"。”

季洁看着那个磨得发亮的搪瓷杯,忽然想起第一次跟杨震回家见家长的情景。老爷子话不多,吃饭时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菜,炖得软烂的排骨,剥好的虾,堆得像座小山。杨震在旁边嘟囔"爸,她够吃了",老爷子就瞪他一眼,转头对季洁笑,笑得有点腼腆:“多吃点,小震这小子不懂事,以后你多担待。”

那时候她还觉得,这位准公公虽然看着严肃,心里却是热的。

“我去给你买杯热咖啡吧。”季洁看他眼里的红血丝越来越重,轻声说,“楼下便利店应该还有。”

“不用。”杨震摇摇头,“你也累了一天了,在旁边躺椅上歇会儿吧,我看着就行。”

病房里有张折叠的躺椅,是医院提供给家属休息的。季洁打开躺椅,却没躺下,只是坐在旁边看着杨震。他还在帮父亲按摩手臂,从肩膀到手腕,一遍遍地捏着,动作不算标准,却很认真。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带着种说不出的温柔。

“我跟老郑请过假了,明天不去上班。”季洁忽然说,“王勇说他会把手里的案子先盯着,让我们安心在这儿照顾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