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记起来了?”杨震从后视镜里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老人却又皱起眉,摇摇头:“记不清了……就觉得眼熟。”
季洁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指腹上有层厚厚的茧,是年轻时搬机器磨出来的。“没关系,回家慢慢想。”她轻声说,“杨震把您的摇椅放在院子里了,晒着太阳摇着椅,说不定就都想起来了。”
到家时,孟佳和丁箭已经在门口等着。两人手里拿着春联,红底黑字的\"福\"字贴在门框上,倒着,取\"福到\"的意思。“杨叔叔,我们给您贴春联,讨个吉利。”丁箭把老人从车上扶下来,“这是季姐特意交代的,说您以前每年都要自己写春联。”
老人看着门上的福字,嘴角慢慢咧开,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好,好,福到了。”
院子里的石榴树结满了红灯笼似的果子,杨震把摇椅放在树荫下,季洁端来小米粥。老人小口小口地喝着,粥顺着嘴角流下来,她赶紧拿出手帕帮他擦。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皱纹里都像是盛着暖意。
“我去做饭。”季洁起身往厨房走,刚走两步,就听见老人说:“丫头,多做点红烧肉,小震爱吃。”
她回头,看见老人正看着她,眼神清亮,一点都不像记性不好的样子。杨震冲她眨眨眼,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她知道,有些记忆或许会模糊,但藏在心底的爱,从来都不会真的忘记。
厨房里,抽油烟机嗡嗡地响着。季洁切着五花肉,油锅里的姜片冒出香气。杨震走进来,从身后轻轻抱住她:“我爸刚才偷偷跟我说,他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当年让我追你,我还总说不急。”
“谁让你跟个木头似的。”季洁把他的手掰开,“快出去陪爸说话,别在这儿添乱。”
杨震没走,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夕阳的金辉从窗户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他脚边。他想起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在厨房里忙碌,爸爸坐在院子里看报纸,饭菜的香气混着院子里的花香,那是他对家最深的记忆。
现在,这个记忆里,多了季洁的身影。
晚饭时,老人的胃口很好,吃了半碗米饭,还尝了块红烧肉。季洁给他夹了块炖得软烂的豆腐,他笑眯眯地接过去,说比医院的好吃。杨震给季洁夹了她爱吃的糖醋排骨,两人的筷子在桌上不经意地碰到一起,像触电似的缩回来,又偷偷相视而笑。
饭后,丁箭他们要走,老人拉着丁箭的手不放:“小丁,下次来陪我下盘棋,我以前总赢你爸。”
丁箭笑着应:“好嘞杨叔叔,我明天就来,让您赢个够。”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石榴叶的沙沙声。杨震帮父亲擦了脸,扶他回房休息。季洁收拾着碗筷,听见里屋传来父子俩的说话声。
“爸,今天累不累?”
“不累……小震,小洁是个好媳妇,你要好好对她。”
“我知道……爸,您还记得我们结婚那天吗?您喝了三大杯酒。”
“记得……记得……”
季洁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眼眶有些发热。她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圆圆满满的,像极了此刻的心情。
杨震走出来,递给她一件外套:“晚上凉,披上。”
杨震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爸今天认出你了,他说你做的红烧肉跟我妈做的一个味。”
季洁笑了,靠在他怀里:“那是,我可是偷偷问过张婶,咱妈当年放多少酱油。”
月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叠在一起。院子里的摇椅轻轻晃着,像是在哼一首古老的歌谣。季洁想起刚结婚时,杨震父亲总说她太瘦,让她多吃点;想起他中风住院时,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嘴里模糊地喊着\"丫头\";想起刚才他喝着小米粥,满足的样子。
原来家的温度,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藏在一碗热粥里,一句叮嘱里,一个不经意的拥抱里。
“明天我早点起,去买小米粥。”季洁轻声说。
“我跟你一起去。”杨震收紧手臂,“顺便给爸妈买两笼他们爱吃的菜包子。”
此刻的院子里,只有月光、花香,还有彼此的心跳声。季洁知道,不管明天有多少案子等着他们,只要回到这里,就有一盏灯为他们亮着,有一个家等着他们回来。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