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洁和杨母赶紧出去看,只见杨父正捧着孟佳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笨笨地划来划去,像在摸什么稀罕宝贝,眼里满是好奇:“这小匣子真能看见人?我那老战友在上海,也能在这上面见着?我记得他上次寄信来,说想看看我这院子里的石榴树。”
“能啊叔叔,”孟佳凑过去,手把手教他按视频键,“您看,点这个绿色的键,就能跟上海的战友说话了,还能看见他家里的花呢。”
杨母在一旁补充:“等你好利索了,咱就跟上海那老嫂子视频,让她看看你现在气色多好,红光满面的,省得她总在信里担心,说你年轻时落下的老毛病。”
开饭时,两张八仙桌被拼得长长的,槽子糕摆在正中间,像座小小的银山,旁边是红烧带鱼、糖醋排骨,还有杨母炖了一上午的黄豆猪蹄,猪蹄炖得烂烂的,筷子一戳就透,汤汁浓得能挂在勺子上。杨父坐在主位,面前的小碗里盛着季洁熬的杂粮粥,黄的小米、红的红豆、白的莲子,漂在上面,像一幅小小的画——那莲子是杨母特意从老家带来的,说\"安神,对记性好,让你爸多吃点,省得总忘事\"。
“我敬伯父伯母一杯,”老郑举起茶杯,杯沿碰在一起发出\"叮\"的脆响,“祝您二老身体硬朗,等开春了,我还来蹭伯母的糖蒜,顺便跟伯父去护城河钓鱼,上次您钓的那条大草鱼,我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
“那得让你伯母给你炸点鱼食,”杨父端起水杯,手虽然有些抖,却稳稳地碰了碰老郑的杯子,“她拌的鱼食,招的都是大鲫鱼,上次钓上来的那条,足有二斤重。”
“我可不给你拌,”杨母笑着打断,给老爷子夹了块猪蹄,“去年你跟老郑钓鱼,把我新买的搪瓷盆都摔了,还说鱼太大挣扎得厉害,我看是你们俩争着抄鱼,手忙脚乱的,盆摔了还赖鱼。”
饭吃到一半,杨父突然指着墙上的挂钟,钟摆\"滴答滴答\"地走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急:“小震,该去上班了吧?以前这个点,你早背着包出门了,别迟到了让队里说闲话。”
“今天不上班,专门陪您二老,”杨震给母亲夹了块带鱼,鱼肉嫩得像豆腐,“队里的事有老郑他们盯着呢,放心吧。”
杨母嗔怪道:“就你嘴甜,昨天还跟我抱怨队里事多,说有个案子棘手,熬了半宿没睡。”她转向老郑,眼里带着点担忧,“你们也别总惯着他,该让他忙就忙,家里有我呢,我天天陪着他爸念叨以前的事,保管他记性越来越好,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杨震小时候的糗事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院子,把石榴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幅水墨画。杨母和孟佳、田蕊在厨房洗碗,水流\"哗哗\"地响,混着她们的说笑声,孟佳说:“阿姨您这洗洁精真香,是桂花味的吧?跟院里的桂花香一样。”田蕊接话:“我妈也爱用这种,说洗完碗手上都是香的。”杨母笑着说:“等会儿给你们每人装一瓶,回去用。”
丁箭和李少成在院里帮着检修水龙头,水龙头有点漏水,\"滴答滴答\"往盆里掉水。杨母时不时从厨房探出头:“小心点那水管,去年冬天冻裂过,换了根新的,别使劲拧!”丁箭应着:“知道啦阿姨,我们轻着呢。”李少成蹲在地上找扳手,嘴里哼着队里的老歌,调子跑了八百里,却透着股快活。
老郑和杨父坐在藤摇椅上,藤条\"咯吱咯吱\"地响。杨母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面前摆着个竹筐,里面是刚从菜市场买的青菜,她一边择菜一边听他们讲年轻时的事。讲到兴头上,杨父猛地坐直了,比划着当年操作机床的动作,胳膊伸得笔直:“就这么一下,那铁疙瘩就乖乖听话,比现在的年轻人懂事。”杨母在一旁笑着纠正:“不对不对,你那时候操作的是三号机床,手柄在右边,你这比划到左边去了,老了记性就是差。”老爷子不服气,又重新比划了一遍,这次倒对了,自己得意地笑起来,像个考了满分的孩子。
季洁坐在葡萄架下择菜,葡萄藤的叶子密得像把伞,把阳光筛成星星点点落在她手上。杨震走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个剥好的橘子,橘子瓣晶莹剔透,像裹着层蜜:“累不累?妈刚还跟我说,让你别总忙活,多歇着,说你昨天加班到半夜。”
“不累,”季洁抬头看他,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影,“你看爸妈多好,刚才妈还偷偷告诉我,说爸其实记得好多事,就是嘴硬,昨天还跟她念叨,说我上次买的那批秋菊颜色正,比公园的好看。”
“妈早就看出来了,”杨震挨着她坐下,葡萄架上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她说爸这人,就是爱装糊涂,尤其在你面前,总怕说错话让你不舒服,上次你说喜欢吃石榴,他第二天就去市场问,什么时候的石榴最甜。”
老郑临走时,杨母往他包里塞了个玻璃罐,罐子里的糖蒜白白胖胖的,泡在糖醋汁里,看着就脆。“这是新腌的糖蒜,带回去配粥吃,早上吃点,开胃。”她又从橱柜里拿出个小瓶子,“还有你上次说喜欢的酱黄瓜,我也装了一小瓶,别让队里那些小子看见,不然准给你抢光了,他们一个个跟饿狼似的。”
“阿姨您这也太偏心了,”丁箭在一旁打趣,手里转着车钥匙,“我们都没份呢?”
“少不了你们的,”杨母笑着从屋里又拎出个布袋子,袋子上绣着\"平安\"两个字,“给你们分好了,田蕊爱吃的山楂糕,孟佳喜欢的绿豆酥,丁箭你爱啃的酱鸡爪,少成你念叨好几次的芝麻糖,还有王勇他们没来的人,都有都有。”
田蕊接过山楂糕,迫不及待地拆开一块塞进嘴里,酸得眯起了眼,又笑得眯起了眼:“阿姨您太好了,比我妈都记得我爱吃啥。”
院门口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杨母挥着手:“路上慢点,注意安全,下次来提前说,我给你们包饺子,猪肉大葱馅的,管够!”
“好嘞阿姨!”车里传来大家的应答声,汽车慢慢驶远,车尾灯像两颗小红星,消失在胡同拐角。
杨父坐在摇椅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轻声说:“都是好孩子,跟自家孩子一样。”
“可不是嘛,”杨母走过去,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指尖划过他鬓角的白发,“等你好利索了,咱们请他们来家里包饺子,我和面,你调馅,就按你最爱吃的白菜猪肉馅来,多放香油,你说香得能多吃两碗。”
“好,好,”杨父点头,突然抓住她的手,手虽然有些抖,却抓得很紧,“还是你懂我,知道我就好这口。”
季洁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模样,心里一暖,像揣了个小太阳。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杨震在厨房喊:“爸,妈,媳妇儿,快来尝尝我煮的银耳羹!放了冰糖和莲子,甜丝丝的,润嗓子!”
夕阳把厨房的窗户染成了橘红色,像块融化的蜜糖。里面传来勺子碰在瓷碗上的清脆声响,\"叮叮当当\"的,像支轻快的歌。杨震扶着父亲往里走,老人走得慢,一步一挪,却稳稳的。杨母跟在旁边,时不时提醒\"慢点,门槛在这儿,抬脚\",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柔而和煦,让人感到无比的舒适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