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兆,在这崇政殿之内,几乎成了所有人内心的共识。
区别只在于,有的人敢说,有的人不敢说而已。
睿亲王多尔衮没吱声,肃亲王豪格却再也受不住了。
他猛地开口:“不能走。我大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一步。先帝创业艰险,才打下这盛京皇城,这里是我大清立国之地。现如今若是走了,去何处?
难不成再回草原,去那苦寒之地?
当年咱们在辽东征战,不知多少儿郎埋骨荒野,你们就甘愿把这基业拱手让人?”
豪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着周围的人厉声抨击,可这番话似乎并没太大用处。
在生命即将受到威胁时,所谓“未来的危险”,哪怕是他们这些部落首领大多经历过的苦难,也显得无足轻重,根本算不上不可抵御的洪水猛兽。
“那依照你肃亲王的说法,我们这些人就只能在这盛京城内白白等死了?”
有位贝勒爷冷笑着质问。
豪格一双虎眼瞪过去:“怎么会等死?如今盛京皇城内还有数万大军。”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多铎忽然一声冷笑,毫不留情地打断:“还好意思说这数万大军?
要是真靠他们,咱们这群人可真成阶下囚了。”
多铎一手指向崇政殿内的文臣,“咱们可跟这些人不同。一旦破了盛京皇城,咱们个个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他们这些人摇身一变,就能成大明的臣子,美滋滋地活着。”
多铎话说得糙,理却不糙。
这也正是殿内多数文臣默不作声的缘故。
无论是大明还是大清,换了人当家作主,终究要靠文人治理天下。
如今在大清是如此,日后大明破了盛京,军队不可能随身带着大批文官,自然需要这些本地文臣去稳定秩序、减少混乱与伤亡。
他们的存活,对大明而言很有必要。
听到这话,豪格眼神一冷,看向那些文臣的目光里,隐隐泛起了杀意。
心里面顿时就不平衡了。
豪格可不是只会动嘴的软蛋,意识到这一点后。
他动作极快,提着腰间刀兵,直直往文臣方向冲去,那架势,仿佛真要先一步宰了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
“王爷。不敢。万万不敢。”
“王爷饶命。我们究竟做了何事惹王爷生气?”
“还请王爷手下留情。”
文臣们果然个个是软骨头,见状疯狂往后退,哭喊声此起彼伏。
豪格见他们这副模样,火气更盛:凭什么自己要战死,这些人却能苟活?
他冲到一位文臣面前,手起刀落间,只差一点就抹上了对方的脖子。
好在关键时刻,多尔衮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拦下。
“你凭什么要为这些文臣求情?”
豪格红着眼,怒视多尔衮。
多尔衮目光郑重地摇了摇头:“为了大清,为了守住这盛京皇城,这些人绝不能杀。至少现在不能。难不成肃亲王眼下就要弃了我大清江山而去?
若是如此,今日肃亲王此举,我绝不会拦。”
说罢,多尔衮往旁边退了一步,将空间尽数留给豪格,任由他随意处置。
豪格虽怒火中烧,却还没彻底失去理智。
他恨恨地瞪了那些文臣一眼,猛地转身,走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多尔衮见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对这些文臣本就没什么好感,却也知道还需象征性地利用他们。
可经豪格今日这么一闹,这些文臣必定人心向背。
哪怕表面还能维持平静,暗地里的暗流汹涌,已是定局。
想到这里,多尔衮只觉得脑中烦躁,恨不得也学着豪格的样子,把这些碍眼的家伙通通杀了算了。
随后,崇政殿内的众人继续商议国之大事,可如今大明的刀锋步步紧逼,再怎么商议,也没拿出一个好主意。
仿佛所有人都只能坐以待毙,等着末日降临。
朝会结束后,文臣们一个个战战兢兢,连话都不敢多说,赶忙聚在一块儿,飞也似的逃离了大殿。
方才他们差一点就丢了性命,现如今再不跑,那可就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豪格盯着这些人的背影,脑海中思绪翻涌。
索尼、鳌拜两人赶忙跟上前,生怕他再闹出乱子:“王爷,万万不可再大动干戈了。如今的大清本就摇摇欲坠,若是再行此举,恐怕旦夕之间就要分崩离析。”
“压根用不上大明动手,咱们自己先自相残杀干净了。”
索尼急声劝阻。
巴图鲁鳌拜也跟着开口:“王爷,即便要动手,也绝不能是此时此刻。我大清绝不能再受任何动荡了。”
两人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豪格却只是冷冰冰地回了句:“本王知道。”
哪怕他清楚索尼、鳌拜是为了他好,是一片好意,可心里的怒火与烦躁,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绝路、等着等死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待到豪格满脸烦躁地离去,远处的索尼与鳌拜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满是忧虑。
“你我二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如何保全自身?待到来日盛京皇城破之时,又该何去何从?”
鳌拜低声问道。
哪怕他们二人再如何效忠先帝、对大清皇室忠心耿耿,可如今“大清”都快没了。
他们这两个“大清臣子”,也该为自己考虑了。
若是之前没上朝时,或许还抱有一两分期待,可如今下了朝,那份期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说睿亲王多尔衮看上去有几分明君之相,可如今还有肃亲王豪格分权。
除非把豪格解决了,否则朝政断然不会稳妥;可真要是解决了豪格,大清本就不多的兵力再经一场内斗,剩下的人恐怕连守住盛京皇城都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