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陈凡正蹲在门口修邻居家的煤炉子，满手都是黑灰。筒子楼里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穿着洗得发白绿制服的邮递员老周站在楼道口，举着一个牛皮纸大信封，嗓门洪亮：“陈凡！清华大学的挂号信！“
这一嗓子把整层楼都惊动了。王婶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半棵白菜；李大爷趿拉着布鞋从屋里出来，连老花镜都忘了戴。众人看着那个印着红色校徽的信封，眼神热切得像要把它看穿。
“哎哟，真考上了！“王婶擦擦手，凑上前来，“快拆开看看！“
陈凡慌忙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上的煤灰，小心翼翼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纸张的刹那，他心里咯噔一下——这薄薄的信封，装着他后半生的前程。
冉秋叶闻声从屋里出来，围裙都没来得及解。见丈夫愣在原地，她轻轻推他一把：“傻站着干啥？快打开看看。“
陈凡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沿着封口撕开。录取通知书展现在眼前：“陈凡同学，你已被录取到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学习...“简短的几行字，他反反复复看了三遍。
“二月二十八号报到...“他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在日期上摩挲。
冉秋叶凑得更近，发丝扫过他的手臂。她仔细读着附带的入学须知，眉头微微蹙起：“要迁户口，转粮油关系...还得准备十张一寸照片。“突然她轻呼一声，“学校提供住宿！“
这话让围观的邻居们炸开了锅。
“要去北京住校啊？这一去得几年？“
“秋叶这还怀着身子呢...“
陈凡感觉妻子的手悄悄握住了他的衣角。他转头看她，她却已经换上明朗的笑容：“住宿好，省得租房子。就是北京冬天冷，得给你准备厚被子。“
她说着就转身进屋，翻出那个用旧挂历纸包着的笔记本——这是她专门用来记账、记事的本子。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棉花票还剩六斤，应该够絮一床新被子。你那件棉袄都穿三年了，保暖不行...“
陈凡看着她认真列清单的侧影，窗外透进的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他想起三个月前，两人挤在九平方米的屋里，就着一盏台灯复习到深夜；想起她省下学校发的鸡蛋，非要逼着他吃下去；想起得知高考恢复那天，她眼睛亮亮地说“你一定要考“。
“秋叶。“他轻声唤她。
“嗯？“她没抬头，笔尖不停，“脸盆带家里的吧，买一个新的要一块二呢...暖水瓶...“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笔尖顿住了。冉秋叶抬起头，伸手把他额前一缕碎发拨到耳后：“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现在吃得好睡得好，孕吐也过去了。学校的工作不累，同事们都很照顾。妈说了，等我月份大了就接我回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