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是挣钱的事。我仔细打听过了,给《机械制造》这样的技术期刊投稿,一篇能挣五到十块。要是接图纸翻译的活儿,复杂的装配图一张就能挣两块钱。我算过了,一个月只要接十张图纸,就是二十块,够你们娘俩一个月的开销了。
"
冉秋叶停住笔,抬头看他,眼里满是心疼:
"你别太累着......又要学习又要挣钱,身体怎么吃得消?
"
"累什么?“陈凡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赶紧用双手捂住,轻轻呵着气,”让你大着肚子一个人在家,我才心里累得慌。这钱必须得挣,总不能让你生孩子的时候连买只老母鸡补身子都要算计。隔壁王婶说了,坐月子最少得吃十只鸡,我都记着呢。
"
阳光慢慢移到桌沿,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煤炉子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地响着,冒着袅袅白汽,在水壶盖子上轻轻跳跃。
"再说说毕业后的打算。“陈凡在本子上画了三个分支,像个树杈一样散开,”第一个路子是留在北京。研究所待遇好,刚进去一个月就有六十多块,分房子虽然要排队,但迟早能排上。就是把你们接过去得等等,可能得先在附近租个单间,一个月租金大概十块钱。
"
"第二个路子是回省城。机械设计院正在扩编,听说要招二十个技术员,离家近,周末都能回来。就是工资比北京少个十来块,但物价也便宜,一斤肉才一块二。
"
他笔尖顿了顿,在第三条线上加重了力道,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点:
"要是政策允许,我还想试试自己干。跟几个要好的同学合伙搞个技术咨询,就像我给街道厂做的那样。风险是大点,可挣得多啊。王教授说现在政策松动了,允许技术人员兼职,这是条新路子。
"
冉秋叶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计划,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这些天她夜里睡不着时胡思乱想的那些担忧——钱不够花怎么办、丈夫毕业不回来怎么办、孩子上学怎么办——竟都被他一条条想到了前头,而且想得这么细致周全。
"你什么时候琢磨的这些?
"她声音有些哽咽,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在宿舍睡不着的时候就想。
"陈凡笑着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花,
"躺在床上,一遍遍盘算怎么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有时候想到半夜,把同宿舍的李建国都吵醒了,他还笑话我,说我想媳妇想魔怔了。
"
他把本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手指点着那些数字:
"你看,我都盘算好了。头一年紧巴点,等我熟悉了门路,往后会越来越好。等孩子上小学,咱们怎么也得有自己的房子,不能再挤在筒子楼里了。我打听过了,现在私人买房政策也松动了,虽然贵点,但不是不可能。
"
傍晚时分,冉父提着鸟笼回来了,笼里的画眉鸟叽叽喳喳地叫着。陈凡和秋叶已经把本子上的规划细细地给二老讲了一遍。冉母听着听着,撩起围裙擦了擦眼角:
"这孩子,心真细......连秋叶坐月子要买几只鸡、买多少红糖都想到了。我当年坐月子的时候,要是有人这么替我打算......
"
冉父戴上老花镜,把本子凑到灯下,把上面的数字反复看了又看,手指在“每月寄回二十元”那几个字上摩挲了很久。突然他起身,走到墙角的枣木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那瓶存了好久的西凤酒。酒瓶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他用手掌仔细擦干净。
"来,
"他给陈凡倒上一杯,酒液在玻璃杯里漾出琥珀色的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爹跟你喝一个。有你这番打算,秋叶和孩子交给你,我们一百个放心!
"
四个人的影子在温暖的灯光下融在一起,拉得很长。窗外,最后一抹夕阳正缓缓沉下,天边还留着淡淡的霞光,像是用最细的画笔轻轻描上去的。远处的胡同里传来卖冰糖葫芦的吆喝声,悠长而温暖,慢慢融进这渐深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