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新家的新鲜劲儿还没完全过去,轧钢厂那边,一个重大的担子就压到了陈凡的肩上。
厂里决定对那台五十年代从苏联引进的、堪称厂子里“功勋设备”也是“老古董”的重型龙门铣床,进行一次彻底的大修和数控化改造。这台设备精度下降得厉害,加工范围也受限,严重影响了厂里一些大型关键部件的生产。但它在厂里的地位特殊,意义重大,改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这个任务,毫无悬念地落在了技术科,具体负责的,就是如今被视为技术定海神针的陈凡。
项目启动初期,一切还算顺利。陈凡带着项目组,拆解设备,检测零部件磨损情况,设计新的机械结构加强方案,选型数控系统。陈凡甚至大胆地提出,要利用这次大修,尝试提高机床的刚性和主轴转速,以扩大其加工能力。
方案在论证会上获得了通过,杨厂长亲自拍板:“就按陈工说的办!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这台老伙计,必须让它焕发第二春!”
然而,随着改造的深入,真正的硬骨头出现了。
问题出在主轴系统上。这台老龙门铣的主轴结构笨重,轴承采用的是老旧的滑动轴承,精度保持性差,发热严重,根本无法适应改造后预期的更高转速要求。必须更换成精度更高、转速范围更广的滚动轴承,并对主轴箱结构进行相应改动。
但麻烦就麻烦在这里。按照陈凡重新计算和设计的主轴结构,需要一种特定尺寸、高精度、高刚性的角接触球轴承。这种轴承,国内有厂家能生产,但精度等级达不到陈凡的要求;而能达到要求的,要么是军工特供,他们民用厂根本申请不到指标,要么就需要进口。
“陈工,问遍了,真没辙!”负责采购的科员小王跑得满头大汗,“国内那几家,最好的产品精度等级也比咱们要求的低一级,而且供货周期长得吓人。进口的……先不说外汇指标多难搞,就算搞到了,周期至少半年以上!咱们这项目,等不起啊!”
项目组的士气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车间的老师傅们看着拆得七零八落的机床主体,也开始窃窃私语。
“我说什么来着?这洋跃进要不得!老设备能用就凑合用,非要改什么数控,这下抓瞎了吧?”
“主轴可是机床的心脏,心脏不行,别的弄得再好也白搭!”
“唉,这下麻烦了,设备拆成这样,装不回去可就真成一堆废铁了……”
就连一向支持陈凡的张工,也把他叫到办公室,眉头紧锁:“小陈,情况我都知道了。实在不行……咱们是不是把方案调整一下?主轴这块,能不能……降低点要求?就用国产那个低一级精度的轴承试试?虽然效果差点,但总比项目停滞强啊。”
陈凡站在张工办公桌前,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降低要求?那意味着改造效果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因为主轴精度不够,导致整个数控系统无法发挥应有作用,那这次投入巨大的改造就失去了意义。
“张工,”陈凡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精度要求不能降,一降,咱们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可能白费。我再想想办法。”
从张工办公室出来,陈凡没有回车间,而是骑着自行车,直接回了家。
冉秋叶正在院里教小知行认图片,看到陈凡这个点回来,而且脸色阴沉,心里就是一沉。“怎么了?厂里出事了?”
陈凡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把主轴轴承遇到的困境说了一遍。
“……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进退两难。进口等不起,国产的不达标。”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和烦躁,“难道真要降低标准,糊弄过去?那我这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可不降低,项目就得无限期搁置,厂里的压力,项目组的人心……”
冉秋叶给他倒了杯水,安静地听着。她知道,技术上的难题,她帮不上忙,但她能理解丈夫此刻的压力。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她轻声问,“你认识那么多厂子里的人,还有外面那些关系,都不能想想辙?”
“都问过了,”陈凡摇摇头,“这种高精度的东西,卡脖子卡得厉害。”他望着院里那棵刚刚发出新叶的枣树,喃喃自语,“难道真要走到那一步……”
“哪一步?”冉秋叶追问。
陈凡沉默了片刻,眼神闪烁,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压低声音对冉秋叶说:“还有一个办法,有点悬,但……也许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