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第一场雪下来四九城裹了层素银。陈凡开着那辆新置办的二手“上海”牌小轿车,载着冉秋叶和两个孩子,去给冉秋叶的父母送过冬的煤票和一些年货。车子驶过那条熟悉的胡同口,他下意识地放缓了车速。
目光掠过那扇斑驳的四合院大门,几个模糊的人影在院里晃动,缩头缩脑,透着股萧索劲儿。就这一瞥的工夫,他依稀看见了易中海佝偻着背在扫雪,动作慢得像定格;贾张氏揣着手靠在门框上,不知道在骂骂咧咧什么;秦淮茹端着个盆出来倒水,身形瘦削,脸上早没了当年的水灵,只剩下被生活磋磨后的麻木和刻薄。傻柱好像刚从外面回来,裹着件破旧的老棉袄,低着头,踢踢踏踏地往自己屋里钻,连往汽车这边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没有看见许大茂,估计是躲屋里不敢见人,或者又去哪儿琢磨他那上不了台面的“生意”去了。
就这么一眼,几秒钟的工夫,车子就开过去了。陈凡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恩仇,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就像看一张褪了色、染了污渍的老照片,有点隔世的恍惚,还有那么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
“刚才……那是咱们以前住的大院吧?”冉秋叶也注意到了,轻声问了一句。
“嗯。”陈凡应了一声,没多说。
后座上的晓峰扒着车窗,好奇地问:“爸爸,那就是你以前住的院子吗?好旧哦,没咱们家现在的楼房好。”
小女儿也奶声奶气地学舌:“没楼房好!”
陈凡从后视镜里看着儿女红扑扑的小脸,笑了笑:“是啊,没咱们家好。”
他心里明白,他和那个院子,和那里头的人,早已经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了。他们的困顿、算计、彼此倾轧,在那个小小的院落里循环上演,而他的天地,是越来越广阔的市场,是不断迭代的技术,是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几天后,陈凡因为一个合资项目,需要回轧钢厂协调一些旧设备的技术参数。他把车停在厂门口,刚下车,就听见旁边自行车棚那儿传来一阵吵嚷声。
“刘海中!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让你把车挪挪,没听见啊?挡着道了!”一个年轻工人不耐烦地喊着。
陈凡循声望去,只见刘海中推着辆破自行车,满脸通红,正跟那年轻工人争辩:“我……我这就挪!你嚷嚷什么?我告诉你,我当车间主任那会儿,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那年轻工人嗤笑一声:“哟,还车间主任呢?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摆什么谱啊!赶紧的,别耽误大家下班!”
刘海中气得手直哆嗦,嘴唇翕动了几下,到底没敢再说什么,灰头土脸地把自行车推到一边,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落魄和狼狈。他显然也看见了站在小轿车旁的陈凡,眼神慌乱地躲闪开,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胳肢窝里,推着车飞快地走了,连招呼都没敢打。
陈凡站在原地,心里头那点残存的、对过往的最后一丝复杂情绪,也彻底烟消云散了。权力和地位的幻觉早已破灭,连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也在现实面前被撕扯得粉碎。这就是曾经那个官迷心窍、处处想压他一头的二大爷。
他整了整衣领,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轧钢厂大门。门口的保卫科长看见他,立刻笑着迎上来:“陈经理来了!杨厂长刚才还打电话问您到了没有呢!”
一路走过去,遇到的无论是干部还是工人,都客气地跟他打招呼,“陈工”、“陈经理”叫得热络。技术科那几个曾经背后议论他的老工程师,现在见了他,也都是满脸堆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
在厂长办公室,杨厂长亲自给他泡了茶,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小陈啊,不,现在得叫陈经理了!哈哈,你可是咱们厂出去的骄傲!这次跟外商的合作,好多关键数据还得靠你把关啊!”
张工也在,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欣慰和骄傲,仿佛在看自己最出色的弟子。
从轧钢厂出来,坐进温暖的车里,陈凡长舒了一口气。窗外是八十年代中后期日渐繁华的街景,行人穿着虽然朴素,但脸上已有了更多生动的色彩。收音机里播放着轻快的流行歌曲。
他启动车子,汇入车流。后视镜里,轧钢厂那熟悉的大门渐渐远去,连同那些被时代远远抛在后面的人和事,一起模糊成了背景板。
禽兽们的时代,彻底落幕了。他们的结局,无关复仇,只是时代洪流自然筛选的结果——固守着陈旧观念、沉迷于内耗和算计的人,注定被冲刷到边缘,在狭隘的泥潭里挣扎,直至无声无息。而他,凭借知识、远见和一份难得的踏实,抓住了每一次机遇,成功地跃升到了新的层面。
这不是爽文式的打脸,而是更深刻、更符合现实逻辑的终结——当你站得足够高,走得足够远时,那些曾经的绊脚石,连仰望你的资格都失去了。这种平静的、碾压式的胜利,比任何激烈的冲突都更能彰显力量。
陈凡轻轻哼起了收音机里的曲子,方向盘一打,驶向了通往公司、通往家的宽阔马路。他的战场,早已不在这里了。